我和我的母亲（17）

    陆宏锋抬头茫然的看了我一眼，都感觉不到他眼神的聚焦在何处，我都怀疑他看的是我身后，心里也些发毛，很想一脚踢死他，不要这个表弟算了。

    后来像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她乐得直拍大腿：“你秀琴老姨还真是厉害，把那啥文远管得叫一个狠。说往东，啊，他就不敢往西。见过怕老婆的，还真没见过这么怕老婆的。”

    她说咱是苦了点，至少还能下地劳动，她表姨就是懒才得了糖尿病。

    这棵蔫豆芽一股脑提来了八斤月饼。

    这么说着她老脸一皱，果然——眼泪就滚了下来。

    母亲笑笑，也没说什么。

    四荤三素一汤，母亲说先吃着，呆会儿再做个红果汤。

    我问他：“你爸咋不来？”

    他激动得直掉哈喇子，反复指着我的脑袋含混不清地说：“林林可不能喝啊。”

声问我啥时候拆线。

    饭桌上理所当然会谈到庄稼。

    奶奶倒是看开了些，“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啥法子”。

    最后，她总结道：“城里生活真不是人过的，那么些人挤到一个楼里面，干点啥能方便咯？”

    她说她表姨别看有钱，过得也不好，年龄还没她大，整天坐在轮椅上，啥都要人伺候。

    陆宏丰转着袖子就势一擦，又扭着脑袋往门外看了看，好像在瞧谁，挪动脚就往外走，看这反应，我心里一紧，莫不是陆永平就在外面吧。

    奶奶这么说，我倒是一愣，因为上次在电话里她都没忘说道城里怎么怎么好，秀琴在文化局工作多么多么气派。

    她甚至教导我要长点出息，“向你老姨学习，将来做个大官”。

    很快，她开始讲述自己一周多的城市生活。

    ＊＊＊＊＊＊＊＊＊＊＊＊＊＊＊＊＊＊＊＊看着这个脑子里缺了半根弦，天塌下来压不出个响屁的表弟，想从他嘴里问出陆永平的确切消息来，那是很费劲的事情，看他鼻涕嗦熘个不停，我也是无可奈何，十一二岁的男孩，也不知道把自己收拾整洁点的邋遢样子，以张凤堂一嗓子炸开半条街的脾气，我就更不信陆永平和我嘀咕的那些，再怎么溺爱，也没女人愿意和一个大鼻涕虫亲热不是。

    我说快了，过两天。

    我立马打了个饱嗝，好像这才发现自己吃撑了。

    母亲去厨房煲汤时，她老人家叹口气，终于原形毕露：“当年你爸要是呆在城里不回来，也不会有现在这茬了。”

    等了半响，陆宏丰反射弧很慢的张嘴啊了一句，算是回应了我的客套，或许是回气中憋了太多的气，闭嘴就从鼻孔里闷出了一个油光熠熠的泡，在空气中颤颤巍巍的反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如我所料想的那样，他那个渗人的泡泡，没在空气中坚持多久就炸了开来，往后退了一步的我感觉还是不保险，又往后退了些许。

    奶奶连说了几次“知道”，他老人家才闭上了嘴。

    陆宏丰走在前头，我跟在后面也没吱声，渐渐的他就身形打摆，走路带风，往前一蹭一蹭的，那种少年的好动朝气，终于回到了陆宏丰的身子里

    虽然知道不应该，我还是一阵惊讶。

    我终于笑了笑。

    空气里又开始季节性地弥漫一种辛辣的湿气。

    他吸熘吸熘鼻子，拧拧脚，再茫然地看我一眼，就算回答过了。

    打奶奶院归来时，太阳昏黄，阴风阵阵，老天爷像被煳了一口浓痰。

    因为姨表间根本不兴这套，何况中秋节早他妈过去了。

    “我送送你吧”

    我和爷爷则是埋头苦干——这几乎是我俩在饭桌上的经典形象。

    我像个脑缺的电视剧特工，紧跟着陆宏丰的身后出了村，那个样子不像是送他，更像是国民党对怀疑对象的监视，有个风吹草动就解决掉目标的警觉。

    出于礼貌，我说了个自己都很不情愿的建议，瞬间让我想起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来，中国的旁支亲疏，更像是一种投资和交易。

    送他到门口时，我问：“你一个人来的？”

    他先是点头，后是摇头，最后揉揉眼说他爸在谁谁谁家看人打牌。

    “笑个屁，”

    周日一大早母亲就出门买菜了，尽管奶奶说今年她来办。

    而在我记忆中，奶奶永远是第一喷手。

    午饭最忙活的恐怕还是母亲，奶奶在一旁苦笑道：“年龄不饶人啊，还是你妈手脚快。”

    我一屁股坐到凉亭里，正琢磨着上哪儿找点乐子，陆宏峰便出现在视野中。

    她怪我真是胆大，带着伤也敢打球。

    “啊”

    这顿饭吃到了两点多。

    我故作老成地问他这是干啥，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母亲板起脸，声音却酥脆得如同盘子里的油饼，“好利索了赶紧洗个头，吃个饭都臭烘烘的。”

    经奶奶特许，爷爷得以倒了两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