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qing 12【家国天xia，将军剑客】

    姚涵悲愤住口，眼望着两位军医，两位军医只是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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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何素敬了半场酒，拾杯又走向下一桌时，这边尹军医拍拍肚子：“嗝。”

    场中一时沉闷，惟独野雀长鸣一声，化作两点墨团远去，留下寂寥回音。

    霎时，酒瀑纷落，糟香四溅。

仰头一饮而尽。

    七百二十三人，七百二十三家心事。从惠州到保州，这条路便是血铺出来的。人人名字记在案头，抄入卷中。便是天下不记得他们，他也须记得。

    许是觉得不够，何素回顾身侧，干脆从亲兵手上接过一个酒坛，提起那一坛烈酒，竭力泼向空中。

    隋军医摸摸胃部：“唔。”

    飘落时如一场短暂的小雨。

    将军他……伤还没好。

    士卒们呼喝叱咤，或哭或笑，一遍一遍唤他将军。他端坐片刻，斟了酒，提一个酒坛，走向席间。

    铜杯一扬，酒水洒向天空。

    这一次庆功宴的酒肉着实是下足了本的，这点从两位军医很快便吃得肚圆上可见一斑。

    “敬你我衣食所出，山河所倚。敬触目所及，竭尽全力求生活之人……”

    其实若看着他的不是两位军医，而是那几个小药童，此时早便顺了他意了，毕竟姚公子这样好看又好脾气，撒起娇来，谁顶得住。然而两位老军医活得久见得多，加之前两天正是姚涵自己不老实，弄得绽线好几回，害他们返工，此刻可不正是天道好轮回么。馋么？馋着吧。

    “有将军记得，他们也值得了！”

    独姚涵仍不死心。一碗白菜下肚，他左顾右盼，瞅准时机跑去王大宝那桌：“大宝，羊肉还有没有？”

    “银钱财帛，便在校场南面。今日宴后，诸位自去领赏。若有不平，来寻我何素，分毫不亏你。”

    言罢拱手一礼，便自落座。场中这时方才醒觉过来，爆发出后至的洪大声浪。

    何素在那面闪烁的雨雾后望着眼前无一物的空中，低声道：“敬，此行阵亡兄弟，七百二十三人。”

    他声音偏低沉，这两日不知是发过烧还是如何，此刻听来更为嘶哑，尤显悲戚。有士卒闻言蓦地眼圈一红。

    这一次，他真切地笑了笑。场中也都笑起来。有人大声道：“将军豪气！”

    话未说完，尹军医便慈祥笑道：“不可以。”

    姚涵隔着人群，遥遥相望那道无论何时都端正的身影。

    将军要挨桌敬酒了。

    惟有长风，拂过草木。

    哗啦！

    姚涵原本正出神望着何素的目光顿时收回来：“……我可不可以……”

    却听他接着便斟了第三杯酒，敬向前方：“第三杯……却是敬这天下百姓。”

    一静之后，拙朴的情绪如东京元宵时冲上云霄的烟火，尖啸着炸裂，散向四面八方。

    何素听见，未置一语，只静静又斟了一杯酒。待骚动稍歇，举杯复又向前，哑声道：“第二杯，敬地下的兄弟。”

    “便是道傍啼哭小儿、乡头巍巍老者、田间耕作丁壮、桑林缫丝妇女。”

    循声望去，日暮的校场上千百张各不相同的脸，却是一样的漆黑双眼，倒映着太阳落山那一刻最盛的晚霞，全望着他。一时面目都似乎模糊淡去，只有那些发亮的眼睛星星点点，似飞火，似流萤，升起在这片薄暮的野地之间。

    “锦绣文章，我作不来，也不多说了。只知……”他顿了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听来赫然是忍泣一般，“百姓二字，便是你我日日睁眼所见。”

    但这桌油水和姚涵半点关系也无，因为他在两位军医的严格看守下，只能吃水煮白菜清汤鱼。

    何素不知是哭是笑，将铜杯一扔，意兴阑珊，却终究收拾心情，尽可能摆出一张积极些的脸，向众人扬声道：“便是如此了。赏钱抚恤之事便如前述，若是不足尽管找我。今日，便不扰诸位的兴致了，且放开吃喝罢。”

    他喉头发涩，许久，才应得一句：“与子同袍。”

    “何素，先干为敬。”

    何素依稀是愁眉不展。

    他说罢举杯仰首，饮尽烈酒，须臾，亮出杯底，全军彻底无声。少顷，传来嘤嘤之声，却是有人啜泣起来。

    “敬背后这河山里，你我父母妻女、邻里乡老、手足同胞，你我所亲所爱、所思所想、所以为之提刀而战之人。”

    “这一杯，就敬真定为我等守长夜的百姓。敬保州城头犹在之血。”

    此言出后，却是全场无声。

    “将军！将军好汉子！”

    良久，他复开口：“此战，有人说，没了何素，也能胜……我是同意的。有诸位在，便是没有我何素，这山河也守得，胜得。诸位若不在，何素便是在，又如何？”

    王大宝望他一眼，又望他背后一眼，怯怯道：“……没有了。”

    所有人望着夕阳的方向，顷刻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