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昭望向了何素。血水冲去大半化妆,露出黄色妆泥下的真面目,苍白底色上汗泥斑驳,夹杂着血迹,看来狼狈而可笑。
何素不语。他失血太多,眼下光是站着便竭尽全力,哪有余力与陶悯辩论。
朔风卷着大雪呼啸扑入殿内,领头一骑高头大马,扬蹄踩塌殿门后,踏着门板昂首上殿。马上人目光逡巡一圈,停在陶悯身上:“高寅呢?”
此言一出,陶悯与何素皆是顿住。何素皱起眉头,不再做声。
他听见了孙昭的声音。这一局是他先胜了。
程衍一凛回神,侧身打马向斜刺里窜出,枪头顿时刺空。两骑擦肩而过的刹那,程衍反手一剑,血光乍迸,魁梧汉子手臂软软垂下,长枪落地。
芳饵之下,形势又是一变。程衍环视一圈,众人神情各异,或贪或惧,明里暗里,刀刃如獠牙,寒光闪烁。
原因是什么?何素不想去问。
对面班直忍不住郑重问道:“小何将军,是真要为那烂心肠的高家小子豁出命?”
陶悯正待狡辩,班直闻言却是道:“那也与咱们无干了!你且让一条路来,咱们不愿与你为难!”
何素心念电转,霎时之间,将可能性完整推演一遍,忽又意识到什么。
何素却是先一步醒悟过来,心说不好,当即就要抢上前。果然,才踏出一步,便听孙昭昂然道:“路多的是,不必定要走何小将军这一条。封舍人愿与何小将军纠缠,某却情愿绕个路。还请封舍人,把门堵牢些。告辞!”
何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强撑着赶上两步,意欲拦住对方去路,然而体力已到了不支的边缘,一动便觉眼前发黑,人未及立稳,便见前方一刀劈来,百忙之中一应,却是被对方那全力一刀带得踉跄数步。
何素重重喘了两口气,再无丝毫力气去作游刃有余的姿态,却是望定眼前来犯之人,拖刀复又上前。
他扫陶悯一眼:“陶悯绝做不成天下共主……”
当下怒骂道:“忘恩负义之徒,还不快滚?!往日用心我只当喂了狗!”
封棠低骂一声,挥刀便砍。
正是龙卫军统制孙昭。陶悯大喜过望,拱手道:“孙将军!高家小儿往那偏门后去了!”
何素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声音听起来更虚弱:“未料竟会是孙都统。”
只消再拖一刻半便好。
何素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陶悯冷笑一声。何素接着道:“群雄逐鹿,百姓最苦。”
甘秀还是晚了一步。而他们别无选择。
即刻便有班直应下,拔腿去追。
陶悯舒出一口气,笑道:“小何将军,何苦?”
何素终于道:“胡人不可和。且——”
封棠闻言欣然拾刀便欲绕过何素一方去追高寅,谁料,何素还未动,却有一名班直大喝一声,出列来拦封棠。封棠措手不及,险些叫他一刀挑中手腕,待站定后一看,只觉气急败坏——此处班直,哪个不是他亲自挑选的,这还是个他平日尤为关照的后起之秀,此刻不与他同仇敌忾也就罢了,竟还与他为敌,实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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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门便在这时轰然倒塌。
确实是没想到。本以为不是贪财好色的朱世昌,便是生就一副浑水摸鱼脸的郭荣,毕竟看着就不是踏实可靠模样,谁知这两人竟都没反,反是以愤激侠义着称的孙昭先反了。
他心下微哂,横剑以对。
那人两眼泛红,瞪着封棠,不言不语,却也并不退让。
竟是说完便要绕开文德殿去追高寅。
何素,你可要对得起我这一搏。
洞开的宫门间,数十骑鱼贯而入,呐喊着冲向文德殿。陶悯悬了半天的心终于定下来。
所幸陶悯也无意与他废话,转向封棠道:“封将军,有劳,送佛送到西。”却竟然已不称呼他“舍人”,而是直呼“将军”了。
两路追
“看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孙昭自嘲般一笑,继而向何素抱拳,“将军好自为之。”却竟然是拨转马头便要出殿。
骚动声随之平歇下去。
四下不期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隐约可以听见“当真是强弩之末”、“看来可以一战”、“那可是小何将军,咱们无论如何……”的议论。
张芹见状当即隔着数丈勒马站定,扬鞭指定程衍,高声道:“得此人项上人头者,与米五十石,绸六匹,可有勇士?!”
何素一方刹那尽皆肃然。
陶悯见状眉头大皱,向自己这边班直喝道:“愣着作甚,去追高寅,切莫叫他走脱!”
“未料竟真是何将军。”孙昭眼中有些沉痛。
不知金陵方面,进展如何?
陶悯连忙出声叫住他:“孙将军!……”
风雪连城。金陵的夜空被烈火映亮,鼎沸人声腾烧血腥味道。
围堵者的动作立时慢了下来,变得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