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无人踏足的谷地。
每晚,瘴气从山间弥漫开来,是个活人都受不了,倒是滋养了无数奇花异草。
薛肴的窑洞门口种满了清灵草,可以阻挡瘴气的入侵。
可她又是怎么进来的呢?还是一个充满灵气的女子。
夜晚的天气晴好,月光苍白莹亮。
浮元蜷着身子,陷在干净厚软的兽皮中,和衣而眠。
薛肴则窝在房间另一头自己陈旧的铺盖里。
他平日不常备食物,今早正好挖了笋。
入夜前,他为客人烹调了鲜美的笋汤,却被她拒绝,推搡中把碗都打翻了。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薛肴开始独自打扫。
就算是修士,也要吃东西才能养好身体呀,他闷闷不乐,一边从箱底掏出几张崭新的兽皮,在地上铺好。
浮元也不道谢,就背过身躺了上去,叫热心的主人也笑不出来了。
薛肴不是没见过女人,他每隔几日就要去市镇上把草药卖了,换些日常用品,街市人来人往,每个女人身后往往跟着几个男人,全家一道出来并不多见,只有最受宠爱的夫郎才能和家主一起出门。
年幼的时候,他也幻想过长大找到一个疼人的娘子,普普通通地过日子。如今,他早就断了嫁娶之心,像他这样有缺的男人,能有什么奢望呢,更何况,不仅仅是耳朵的问题。
第一眼见着她,他冻结的幻想又不合时宜地蠢蠢欲动了。
她有些消瘦,一身昂贵的丝料被磨得稀烂,眉眼凌厉,从眼眸深处透出来的,大半是淡漠。
世间种种烟火气,都完美地避开了她。
还有一丝紧张,是被自己吓到了吗?
看着她身上林林总总的细小伤口,像是个狼狈落魄的修士,也许,配她正好。
他能把她的身体调养好,给她做新的衣裳,和她一起去街市再一起回来。
浮元那个声音纠缠在耳畔,他捂着耳朵,翻了个身,伸手打了自己的脸。
她眼里根本没有他,只是调戏他,消耗他,最多可怜他,就像大多数女人那样。
心渐渐冷了,他一点儿也睡不着了,干脆去门口吹吹风,路过铺着兽皮的一角,发现浮元满头大汗,嘴唇轻颤,好像在艰难地呼吸,又好像在说什么。
他悄悄走过去,俯下身,侧耳凑过去听。
母亲母亲
接着,她又唤了无絮。
是夫郎的名字吗?
薛肴见她难受,又不忍心,用布浸了凉水,为她拭汗。
才刚触到额头,就被她抓住了手腕。
别碰我。她睁开眼,瞪着他。
她很虚弱,薛肴不费力地挣开了:你的伤,还在流血。
布条上有湿痕,他能闻到血的味道。
浮元抽出一个锦囊,摸出一颗药丸放进嘴里:吃了药就好了,走开。
夜里看不清药丸的样子,但想到白日她仍有些泛潮的头发和靴子,就感觉不对:这些药浸过水了吧,药效也散得差不多了。
药丸理应小了一圈,颜色也变了,可浮元哪里注意过丹药本来的样子呢,平日都是侍官为她准备的东西,她从未多想。
明日我给你去采几味新鲜的。薛肴从药罐里挑出一片干枯的叶子,在她鼻下晃了晃,现在,好好睡一会儿吧。
不要,不要睡。浮元的内心叫嚣着,眼皮却耷拉下来。
她再次闯入了朝天宫的寝殿,巨大的帷幔由于她带入的风高高扬起,浸透成暗红色的纱料在半空甩出一串血滴。
这次的梦却没有在这里止住,她像被钉在原地似的一动不动,在帷幔扬起的同时,她认出了一张熟悉的脸,以及空空如也的床铺。
无絮?她看着少年无絮,声音瑟瑟发抖,却强迫自己问下去,母亲呢?
无絮眼神空洞,顺从地回答:已经被我他抢了一下,嘴角渗处一股血流,又试图舔掉牙齿上的血腥,一个从发梢到衣角都在滴血的血人露出了一点亮白,亮白色一开一合,发出了声音,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