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严格说,楚家并不是只有现在的三个人,楚延来自醴朝北方的封远侯府。他在侯府排行老三,地位却是吊车尾,无他,只因他是府内唯一的妾生子。
他母亲和将军府上其余妾室一样,都是他奶奶做主收进来的,虽然五六个妾室,可只有他哥母一个怀上了。
但是,醴朝社会不允许妾教养孩子,生下孩子不论性别,都会被抱去给嫡母抚养。更别提楚延的生母,作为哥儿生养,生产时大出血去世,那孩子自然归楚府嫡母。
再说他的嫡母孙氏,生下三子,两儿一女,大女儿已经早早嫁人,大儿子楚赫奕虽然没有婚配,但也年纪轻轻从了军,小儿子现在六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虽然楚延作为嫡子记在孙氏名下,却没受过什么正经培养,爹不亲奶不爱,兄友当他是空气。
楚延自己也没什么建树,唯独童生功名是在官学自己考下的。
一大家子人都不怎么关注他,他就不用续什么人伦亲情,也乐得清闲。
也不奇怪,他的嫡母孙氏出身高贵,府内掌管大权,在他母亲去世后懒得跟他耍什么手段,只管吃饱穿暖,别的一概不知。
他爹楚天吴是协远军的将军,一年不见回几次家,回家也只是关注大儿子的军务琐事,以及小儿子的念书情况,根本没有楚延什么戏份。
以至于他爹和他哥突然在战场上不幸身殒时,爵位继承到十一岁的他头上,楚家人好像才记起这么个人,直接闹翻了天。
前线战报传来的时候楚延还在官学里混日子,赶到家时,路上就用去了两三天,皇帝的慰问口谕早早就在等他了。
他自小就知足,不愁吃穿,不费心神,这个爵位来的可以说是措手不及。
楚老太太早早听到噩耗就晕倒过去,自此就瘫在了床上不能动弹,孙氏带着一大家子跪在地上的时候,楚延并没有多痛快,相反,在他看见嫡母眼里深深的杀意的时候,他害怕了。
他身边根本没有可以依仗的资本,平日的几个狐朋狗友跟他差不多大,根本不顶事。
他没有惹恼孙氏,更不用说现在的孙氏还是一个丧子的极端母亲。
晚饭后,他摒退下人,一个人来到孙氏的院子。
“孩儿自觉不敢鸠占鹊巢,还望母亲允孩儿一条生路,离开王府。”小小的少年跪在后院正主的暖阁,头未曾抬起,自也看不到孙氏的打量。
孙氏全身素缟,脸上的疲惫肉眼可见,可她的背依旧挺直,保持着侯府夫人应有的仪态。
“我的好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母亲怎么会这么想呢?快起来让母亲看看你。”孙氏含笑招手着。
他站起身,走到嫡母身边,孙氏愿意演母慈子孝,楚延也不会驳了她的面子。
这其实是赵叔的主意,王府的水太深,怎是一个小小少年能与之抗衡的?不出意外的话,在四少爷成年之时,就是三少爷的“意外”之日。
也幸亏楚延听得进劝,与其被不明不白的弄死,还不如离开这是非之地。
既然孙氏已经同意,那么按照计划他并不能立刻离开,而是两年后他会在京郊外“死于山匪洗劫”。这个过程中,孙氏需要借着娘家的势处理一下当前的内忧外患,同时也需要楚延当个将军府的挡箭牌,等楚宣长到八岁,他就能带着孙氏承诺的银票和新身份文碟离开楚家。
孙氏说到做到。
果然两年时间,她凭借雷霆手段处理想要下药毒害楚延的姨娘,揪出埋在府里的暗线后,王府上下被她控制的固若金汤,楚延也如约假死,等他和赵柒摇摇晃晃坐着马车离开京城时,从百姓嘴里也听到楚宣继承爵位的消息。
在马车上打开文碟,那个姓名处还是填写了楚延,只不过从京城人士变成了江南靖江人士,还是童生,其余一概没变。
少年手指摩挲着青纹布封皮,眼睛看向窗外的蓝天绿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赵柒在离开封远侯府后就改了口,一直称呼楚延为老爷,因为离开王府后,楚延就真正变成自己当家作主的人。
一路三个月,从陆路换水路,楚延一点不娇气,从没喊过累。
这一路中他的见识大大增加,不仅是风土人情,连世故套路赵柒都与这小小少年掰开了揉碎了讲。
楚延自知自己未来的道路任重道远,不敢懈怠,倒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赵柒反而放心不少。
他发现楚延根本不在乎那些虚有其表的名头,本来准备好安慰的话,此时也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赵柒笑着摇摇头,转身下牛车,“老爷,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