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夏雨（再续）

    当然了，这个时候，身后刘洪道与仁保忠二人渐渐安稳下来，却不免愈发显出了差别——刘侍郎已经有些尴尬了，倒是仁舍人依旧陪着抹眼泪。

    相对来说，其余大臣文武就实在了很多——经历了这么刺激的事情，又是泥水打滚，又是大

    然而，当朝堂上上下渐渐统一认识，反对派渐渐噤声，民间也接受了这个诉求，军队也集合整备了个大概，军资储备也终于差不多的时候，他这个始作俑者反而生怯了。

    “寝宫、大殿皆无大碍，文书、奏疏、密札皆无遗漏，印玺皆在。”赵玖也扬声不停。

    随即，对面又是一句：“朝廷文书、奏疏、密札可有遗漏？官家所携御宝、私押可有丢失？”

    便是刚刚房子塌了的时候，他其实也是吓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这还没完，不过片刻，又有宗颍、郭仲荀二人依次至此，也是扑通扑通两声坐到地上……连周围的御前班直都尴尬了起来，唯独仁保忠依然不停抹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伞下面潲了一脸水呢。

    言罢，杨沂中匆匆折返再去迎接，而赵玖闻声本想直接冒雨向前，却不料身后众人也都纷纷起身，却是拦住了他……行宫塌的是中间部分，赵玖撤到了后面，而吕颐浩是从前面过来，这个时候就是真正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了。

    “臣得旨。”这边话音刚落，对面吕颐浩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再度响起。“还有几问，请官家务必直言……此番可有伤亡？”

    因为前者是封建时代根本无法解决的基层难题，想在这年头治理好基层，还不如想着如何整大炮蒸汽机来的容易；而后者，说白了是天象，这天象难道是他能决定的？

    刘洪道等人此时慌乱跟上，却也只能咋舌于这对君臣的干脆。

    赵玖见状无奈，只能重新化身赵官家，学着之前情状上前去扶人，然后好生安慰，再来一趟君臣戏码。

    赵玖也不敢怠慢，即刻隔空相对：“朕在此处无恙……行宫已成危墙，吕相公不必过来，且归杭州城安抚人心，朕也自往胜果寺安歇。”

    但是，即便如此，赵玖依然不敢走，因为在杭州城内的吕颐浩还没来得及过来，他无论如何都等这位相公过来，通报了讯息才能离开。

    赵玖点点头，刚要应声，却不料，被平清盛架着的吕本中来到近处火光前，看到这边赵官家的脸庞，却是跟前两人反应一般无二，也是直接扑通一声软在了泥水中，然后掩面大哭。

    因为这次北伐，于他而言是八年之功，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最终价值的检验，他跟这些恸哭失态，将人生抱负、前途、价值俱都系在北伐上的人没什么两样。

    “黑灯瞎火，不好说，但救出数人，皆是轻伤，更多伤员反而是雨夜路滑，各位卿家自各处匆匆至此所致。”赵玖对答干脆。

    雨水中，就在赵玖一时望着身前的吴越旧宫出神之时，赤心队平清盛那稍显怪异的口音由远及近。“吕学士到了，随学士跟来的和尚被拦在了外面……臣等找出来那七八个伤员，也都交给了和尚们。”

    此言既罢，对面立即便有些许骚动，想来应该便是吕颐浩直接折返了，而这一边，赵官家得了此言，也即刻动身往胜果寺而去，根本就是听都不听。

    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雨水真成灾了，真就缓半年出兵先救灾便是了，反而简单。

    “陛下。”

    此声一出，原本嘈杂的现场当即安静了下来，只有隐约乌啼与雨声尚存。

    而很快，对面便是最后一句话了：“既如此，请御前班直统制官刘晏护送官家移跸胜果寺，统制官杨沂中留守行宫，臣自归杭州府城安歇！”

    闲话少说，只说赵官家一行人转到胜果寺，御驾直接进了一个主持本身所有的卧室，然后便脱衣上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哪怕这位官家此时毫无睡意，也要做样子安抚人心的。

    只不过，他一直掩饰的不错，扮演的不错罢了。

    不过虽然隔着一个后殿与一堆砖瓦，但吕颐浩一旦来到跟前，却是与他人全然不同的气势，其人中气十足，遥遥在雨中迎着嘈杂声相呼：“东南使相吕颐浩在此，官家何在？臣问安，请官家自回！”

    别人不晓得，他本人难道不晓得吗？此时立在雨中状若无事的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真龙天子，八年来，自己的畏缩、恐惧、无能、茫然、愤怒、羞惭，以及眼下的‘犹疑’都是客观存在的。

    果然，又等了一阵子，眼见着一条火龙从杭州城内迎着雨水往此处赶来，然后一直等在前殿的杨沂中匆匆折返相告：“官家，吕相公到了！”

    没错，赵玖老早便察觉到了自己的‘犹疑’，也知道周围人意识到了他的‘犹疑’，并且晓得这些人在试探自己，但说实话，他的‘犹疑’从来不是什么福建路的动乱和两浙路的秋收。

    那么，他赵玖对越来越近的北伐到底有什么犹疑之处呢？其实再简单不过了，答案只有一个，还是一个最简单和直接的答案——他害怕打败仗，也害怕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