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换班

    “不，”泰尔斯倒满了杯子，“但情报资料上写了，安克还有一个弟弟，三个妹妹，俱都年少，住在鸦啼镇。”

    咚。

    “像大部分西荒人一样，安克·拜拉尔既现实也务实，不是一个会轻易为言语动摇的人。”

    “单枪匹马，闯宫陈情，手刃仇人，为父雪恨。”

    “跟你一样。”他低沉地道。

    泰尔斯面无表情：

    “当时我就在想，若他为父报仇死了，他们怎么办？”

    “哦？怎么？”

    “在父亲的巨债、封臣的背叛、多伊尔的谋算这三分重压之下，经验浅薄、无计可施的他，只想为家人争取最后一份保障：博取公众的同情，逼迫王室出面，保证他的家人平安渡过这场大难，不致破产失地，家毁人亡。”

    泰尔斯偏过头，面上阴影一闪而过。

    鸢尾花公爵的的声音飘荡在大厅里，缥缈却神秘：

    泰尔斯精神一恍，突然想起D.D向他决然表态，下场决斗的表情。

    詹恩看着他，翘起嘴角。

    詹恩不动声色地离开原地：

    安克·拜拉尔。

    “你怎么笃定他一定会放弃退让？”

看着正在厅内对峙的两人，摇了摇头。

    詹恩笑得越发微妙。

    “而为了不留后患，完美完备地完成这个目标……”

    “只有这样，才能让刻薄狠毒又自私虚伪的围观群众们放下心来，释放他们可怜的同理心。”

    泰尔斯的眼神凝固在手中酒杯上。

    泰尔斯沉声道，望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

    泰尔斯看着对方手上的酒杯，只觉得自己也口渴起来。

    他也不管它先前被谁喝过，直接向身后一甩，洒掉里面剩余的液体。

    詹恩依旧从容自得地靠嗅觉品味着酒香，却不入口。

    “安克不是想杀人，甚至不是公道，兴许复仇也只是由头。”

    泰尔斯咬紧牙齿。

    “作为拜拉尔的家人，本就落魄不堪的他们，只会迎来灭顶之灾。”

    “最好还死得光明正大，引人赞叹，富有戏剧性和传奇性。”

    “但放在现实里，这样什么都解决不了：王室不会容忍刺杀，他的行为只会被视为藐视秩序的犯罪，作为破坏稳定的恶例，严加惩治，以儆效尤。”

    “但一想到，他要跟多伊尔决斗的时候，我就懂了。”

    泰尔斯重重放下水壶。

    “他只有拿再正当不过的复仇与公道作借口，一力承担，利用自己的死亡，带走所有的指责和厌恶。”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唯有地面上那柄刃口锋利的短剑。

    “他是人，一个很复杂，也很简单的人。”

    “无论为何人唆使，被何方影响，被何事裹挟，他的一切思想行为，归根结底，都源归自身。”

    “他必须死。”詹恩抬起头，冷冷地接过话。

    酒水落地，少许几滴溅洒上詹恩的靴子，让正在细品果酒香气的鸢尾花主人皱起眉头。

    “他不是那些大家都喜欢的传奇故事里，一怒之下轻生就义，不

    詹恩观察着泰尔斯的表情，玩味道：

    就像风浪欲来的海面。

    “才能让王室与王国不得不迫于压力，在这个让人哀婉的故事之后，无可奈何出手接济，照顾他困顿的家族，不致破败衰亡。”

    唯有大厅中央的泰尔斯与詹恩，他们站在彼此对面，静静对视。

    泰尔斯猛地抬头。

    而泰尔斯的眼神渐渐凝结成冰：

    “你之前认识他？”

    “这事儿听着是很豪情，很快意。”

    詹恩晃动着手中酒杯，浅闻酒香：

    泰尔斯酒杯里的清水微微翻滚起来。

    詹恩举起酒杯，倚着长桌回过身来。

    他细细打量起泰尔斯，仿佛要把眼前的少年与六年前的男孩贴合在一起：

    “不至于一怒之下豁出一切，玉石俱焚血溅当场？”

    “在成为棋子之前，他是人。”

    王子的语气紧张起来：

    灯火通明依旧，闵迪思厅古朴依然，但相比之前的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此时的宴会厅却是寂静无声，清冷空旷。

    “他铤而走险，不为复仇，甚至不求公道，只是想争取未来。”

    星湖公爵来到另一张长桌旁，扫开碍事的杂物，随手捞起一个酒杯。

    “像个英雄豪杰。”

    泰尔斯看着他的举动，皱起眉头。

    泰尔斯提起一壶清水，同样倚住长桌，回过身来。

    许久之后，詹恩走向一旁的长桌，拈起管家为他留下的酒杯，斟上一杯瑟拉公国的名种葡萄酒：

    “成为一个不受苛责、尽善尽美的完美受害者，只在身后留下怀念和同情。”

    “安克·拜拉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