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谋反（上）

    “甚至有时候，我会觉得，一切也许只是我的错觉，根本没有什么线。”

    “刃牙营地的归属，西荒的抗争，闵迪思厅的潜流，复兴宫的阴影，王国秘科的行动，璨星七侍的立场，星湖卫队的意义，”每说完一个名词，泰尔斯的神情就凝重一分：

    循着泰尔斯的动作，哥洛佛望向视线远端的复兴宫，警觉起来：

    “没有那么明晰，也没有那么具体，更没那么直接——另一端的线头，甚至不是某个人。”

    “然而这次，”少年凝重地道：

    “最糟的是，它牢牢扣紧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思一绪。”

    西荒的混乱，卫队的马略斯，王座上的目光，鸢尾花的敌意，王室宴会上的意外，埃克斯特的战事，御前会议的议程，秘科里的遭遇……

    “自我归国，踏入星辰国境开始，一直牵扯、制约、压迫我的就不仅仅一件事，一只手，一个人。”

，尽在掌握。

    科恩听得昏昏欲睡，干脆直接神游天外。

    “按照过去的经验，每一次，只要我明白那根线在哪里，看透它，抓住它，劈开它，就能看到迷宫的出口——哪怕出口后是又一个迷宫。”

    “什么宴会？什么意外？什么风波？”

    但泰尔斯死死盯着它的轮廓，视线不曾因这座宫殿的偶尔隐没，而变向失焦。

    科恩看了僵尸一眼，同样警觉起来：

    他望着停在指间的小小复兴宫，只觉得它越来越虚幻、遥远。

    “我有些没听懂。”

    无数人影晃过泰尔斯眼前，就像无数画面闪过他的大脑：

    泰尔斯摸上自己的心口。

    念及此处，手掌传来隐痛，代替了虚无缥缈的寒意。

    “在它的阴影笼罩之下，我不再是我所知的那个我，不再是那个在北方绝地求生的泰尔斯·璨星。”

    “我就——”

    “扯线——您是说，无论是宴会上的意外，还是今天的风波里，您都在别人的扯线里，被人利用和操控了？”

    哥洛佛认真地聆听着，并不发言。

    话音落下，泰尔斯突然觉得，远处的复兴宫从虚幻的剪影里开始变化，仿佛从画中走出，棱角分明如有实质。

    “不。”

    “但现在……”

    “哈，你没听懂？”科恩回过神来，顿时乐不可支：

    可是泰尔斯的表情更深沉了。

    “这次更特殊一些。”

    “我需要解开的，远远不止一根线。”

    “罗网——恕我驽钝，殿下，”哥洛佛摇了摇头：

    “什么？你去过白骨之牢？那个只进不出的地方？”

    然而无论如何收束手指，泰尔斯能感受到的，依旧只是刮过掌心的瑟瑟秋风，去不留痕，唯剩寒意。

    泰尔斯放下手掌，呼出一口气。

    他深吸一口气。

    泰尔斯盯着眼前的复兴宫，只觉那种厚重的实质感越发明显清晰，似有锋刃，令人倍感不适。

    “就像在龙霄城，以及在刃牙营地和白骨之牢一样，”少年皱起眉头：

    哥洛佛努力理解着王子的话。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眼神却越发坚定。

    “简单，便捷，干净利落。”

    “在发生的一切事情里，总有着冥冥的一根扯线，牵动所有，最终汇聚成洪流，滚滚向前。”

    科恩听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总算抓住一个他听得懂的名词：

    “线依然存在，只是因为它过多过杂，过厚过密，绞作一团，以至于我无从下手，甚至难以察觉。”

    “所以它缥缈玄妙，空泛无着，云里雾里不见其形。”

    “却也更厚重压抑，令人窒息。”

    “不知何时开始，我要面对的，已经不再是线。”

    “我举手投足，都被它牢牢绞住，不再能自由自在，毫无挂碍地作出选择。”

    傍晚已至，复兴大道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放工的，下市的，轮班的，闲逛的，赶路的，人流涌动车马不休，远方的复兴宫被遮挡得一明一暗，时隐时现。

    下一秒，金黄色的夕阳穿过泰尔斯的指缝，照亮他掌心因为多次切割，已经难以消除的伤疤。

    科恩听得无比痛苦，但他看见哥洛佛也同样迷惑不解，顿时安心许多。

    “但其实不然。”

    “甚至我每解开一根，都会把我自己陷进更多、更深、更乱、更复杂的线团里——王国，分封，历史，权力，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可待我拔剑四顾，却茫然混乱，不晓该斩向何方。”

    “而是无数根线纠合而成的——整个罗网。”

    泰尔斯轻轻摇头：

    “因为很久以前，我要解决的只是一根单线，”泰尔斯目光灼灼：“第二王子的继承权，努恩王的怒火，伦巴的野心，女大公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