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谋反（中）

    共同犯下的错误。

    权力起自暴力，最糟糕的一句。

    只是……其中的两块拼图。

    他用的是肯定句。

    你的父亲，和他的敌人们。

    西里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外人们只知道这一句。”

    于是泰尔斯干脆而不留情面地冷哼回应：

    “对么。”

    但似乎西里尔也被激起了火气，他先是怒哼一声，拐杖重重拄地，停下脚步：

    西荒公爵微微一滞。

    “至于外人津津乐道的权力和暴力，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两块拼图。”

    但泰尔斯很快甩掉了不合时宜的疑问。

    “然而当帝国衰落的时刻到来，举旗造反声势最烈，最终将行省总督和荆棘公爵全家的头颅挂上旗杆，覆灭帝国军团，打碎帝国版图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荆棘之子们！”

    权力起自暴力。

    在越发激荡的脑力回旋中，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后仰着靠上墙壁：

    他沉默了好半晌，直到一缕寒风吹来。

    “你是说，我们正走在一条无法控制的道路上，也许会走向意想不到、事与愿违的后果？既无法用人力扭转，也不能掉头避开。”

    但西里尔·法肯豪兹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寒声开口，在深邃的语调里道出一串让泰尔斯不由得正襟危坐的话：

    “但你更不是站在国王一边，来向王国血脉投诚示好的。”

    可公爵话风一变，阴森诡谲：

    只听西里尔冷冷道：

    “你不是来帮助你的封臣，为他们站队发声的，”泰尔斯很快回到当前的语境中来：

    两人就这样，在塔顶这个不祥的房间里默默地相对，一侧眼神可怕，一侧疑惑不已。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

    “不，我所说的是——”

    手段偏差、方法出错。

    “哪怕目的正确、方向无误，可若手段偏差、方法出错，也极有可能徒劳无功，乃至弄巧成拙。”

    “尤其是那些想要为世界带来变化，改变人们习以为常的一切的……改革家们。”

    那个瞬间，泰尔斯突然意识到了西里尔的意思。

    终于，法肯豪兹的脸上泛出笑意——不是之前那种习惯性的虚伪笑容，而是一种狡黠的、带着几分轻巧

    公爵幽幽地道，他的眼里呈现出一股罕见的复杂：

    “权力主宰利益，利益引发冲突，冲突产生暴力，暴力带来服从，服从形成习惯，习惯铸就秩序，秩序则再度确认权力。”

    西里尔低下头，眯起眼睛，扶着拐杖的样子，就像栖息在树木旁待机而动的秃鹫：

    目的正确、方向无误。

    泰尔斯直直地道：

    “这才是‘权力起自暴力’的逻辑：一个完美得无从打破的回环。”

    以及他的立场。

    面容枯槁可怕，望之不似人形的西里尔死死地盯着泰尔斯。

    很奇怪，平素声音尖利，难听嘶哑的法肯豪兹，这次却的话却说得抑扬顿挫，仿佛带着某种敬意：

    “如果我没记错，以四目头骨为徽记的法肯豪兹，你们的族语是‘权力起自暴力’？”

    公爵不置可否。

    权力起自暴力。

    西里尔再度寒哼一声：

    “所以……”泰尔斯试探着问道。

    “而你知道，对于曾经的一批，最想要、最急于、更是最自信、最擅长改变世界的伟大人物，我们称呼他们什么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泰尔斯：

    泰尔斯愣住了。

    法肯豪兹的话让泰尔斯开始沉思。

    “那你刚刚所说的大势汹汹不可阻挡，所说的担忧和警惕，岂不都是屁话吗？”

    泰尔斯松开了手上的匕首，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竭力掩盖住惊奇，凝重地对上公爵那双同样如有负担的眼神：

    “这才是我们面对的问题——是你的父亲和他的敌人们共同犯下的错误。”

    他轻声道，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而你知道他们最终，给世界带来了什么吗？”

    “但太多人喜欢简化、跳过中间的不少步骤，认为给予利益就能赢得服从，认为诉诸暴力即能带来权力——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钟。

    “这最糟糕的一句。”

    “法师。”

    “西里尔。”

    西里尔的下一个词吸引了泰尔斯的注意：

    “对。”

    “指望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来收获直接有效的成果，这往往是事倍功半，南辕北辙。”

    “强盛的远古帝国以重兵镇守荆棘地，荆棘公爵以铁腕统治这个以反抗精神著称的西南行省，把他们杀得服服帖帖，看似政绩斐然，卓有成效，让皇帝颇为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