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八十章 试问

    沈一贯笑了笑道：“晋庵先生所言极是，但张江陵纵使有功，却坏了祖宗规矩，这权威震主之例岂可再犯。在本阁部眼底这江山永固，更胜过些许之功。”

    居于乾清宫内的天子听着也是连连冷笑。

    李沂离屋道：“李沂在此！”

    “李沂，我再问你一次，背后可有人主使？若招出，陛下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一命，否则唯有死路一条！”

    李沂郎声道：“臣乃言臣当秉直而言，不负天子，不负史书，何来指使之说。臣对陛下耿耿忠心，今日却遭见疑，臣又有何词？此事只是臣一人主意，于他人无关！”

    张诚胡诌道：“言官们在午门虎视眈眈，锦衣卫一时不敢动手。”

    正所谓微言大义。

    此图一上后，天子惊恐惶惧，当即下令开仓赈济，挽留了不少灾民性命。

    李沂道：“李沂不过说了几句话，又有何罪？张太岳以身当国，又有何罪？李沂之冤事小，张太岳之冤事大。李沂身死，不过少一饶舌言官，毫不可惜，但张太岳之冤不雪，将来又有谁敢任事？朝廷何来良相？道旁筑室可治国乎？臣泣恳请陛下明鉴！”

    “内阁怎么也不知分寸？言官逼一逼就畏缩了，”天子肃然道，“李沂廷杖了没有？怎么还不回报。”

    但见杨东明道：“张太岳纵有擅权刚愎之过，却也有救时之功，其子张简修更是为国守节，我等朝臣闻之忠贞无不泣下，李给谏为其鸣冤又有何错？”

    张位，沈一贯二人受迫不过，于是一并请天子宽宥。

    文书房太监知道两位阁老的意见，当即入宫向禀告。而午门本要执行廷杖的锦衣卫，也是停手等候圣命。

    面对众人指责，张位道：“上意震怒，如之奈何？”

    “拿布堵起嘴来！”

    沈一贯闻言左右望去，但见满堂的言官也不知何人说出此言。

    天子连连冷笑，张诚奉上道：“这是方才奉旨质询李沂的话，还请陛下看过。”

    沈一贯此话顿时将众言官的话都堵住了。

    但见为首的锦衣卫斥道：“大胆李沂，陛下问你，为张居正报仇乎？”

    杨东明笑道：“张太岳之相业，本朝岂有第二人可比，然而却身后凄凉。今又有子为国死封疆，阁老又何必再执着于昔日的朝政呢？”

    众言官们纷纷称是。

    “张简修死，朕本有心怜悯，但这李沂所奏实乃故意激朕！”天子冷笑道。

    沈一贯出声道：“当年上谏后，权相之事已多年无人提及，李沂明知此言引动天怒，仍执意上奏，我等纵有心保之但也是有心无力。”

    面对逼来的言官，次辅张位，三辅沈一贯皆如临大敌。

    吏科都给事中杨明东，万历八年进士，归德人士，理学名家。

    李沂仰天大笑道：“臣对陛下忠心，为社稷进言，为苍生进言，何曾要为谁报仇？”

    这时候有位言官悠悠道：“从来都只听过旁人担心阁臣权重，却从未听过阁臣担忧自己权位过重，沈阁部真不愧是完人。佩服！佩服！”

    陛下明鉴！

    李沂被拿之事，顿时惊动了六科廊的言官们。

    却见李沂满脸都是泥沙，口中犹自念道，臣恳请陛下明鉴！

    但见四五名锦衣卫七手八脚拿住李沂按在地上。

    陛下明鉴！

    张诚等人都知天子的性子。你越言此事，越不给你办了，就如同出阁读书，建储一样。

    锦衣卫涌入其寓所，大喝道：“抓拿朝廷钦犯李沂！”

    杨明东奏道：“自古惟有大逆则有打问之旨，今岂可加之言官，还请阁老做主，先停廷杖。”

    他与吕坤，沈鲤都是当今朝堂清流中极有声望的人物，历史上河南大饥，杨东明不惜犯节上饥民图，其中一图‘一家老小七人逃荒，入一林内不能进，商量将十五岁的女儿卖去，女儿挽娘衣哭不忍舍。一家人又商议将儿与儿媳卖去，儿与儿媳跪下痛哭不肯去，最后一家抱头痛哭齐于树上自缢，只余下二岁小孩在林中痛哭’。

    沈一贯的话乍听起来没什么，但一个‘权相’之事已是将事情给定性了。当然张居正当年势大时候，沈一贯是出面数度反对过的，称得上是前后一致。至于李沂替权相翻案，再有理由沈一贯也没有必要要保他。

   李沂回家之后，将家仆尽数遣散，令人带信至老家，身旁仅余一老仆。

    锦衣卫又问道：“陛下再问你背后可有人指使？”

    而此刻首辅赵志皋（正好）头疼不能理事，现在阁内唯有次辅张位，三辅沈一贯二人主事。

    吏科都给事中杨东明，户科都给事中耿随龙，兵科都给事中徐成楚等人都是大惊，然后召集了几十位言官前往内阁求情。

    “这……”张位犹豫道。

    等至中午，李沂家中遭破门而入。

    见此对方喝道：“来人剥去衣冠，拿至午门先廷杖六十，再下诏狱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