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你不用……再陪姐姐了。」

    姐姐，我会变成一隻萤火虫。

    原来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情，让她的妹妹不入轮回、不愿转生，盘亘在这世间，附着于小小的虫身，只为了陪伴她。

    江采衣低低的嗯了一声，越过嘉宁抄手站在细雪飘飞的石阶上。

    姐姐一直在用思念，用固执的回忆缠着你，这一回，姐姐要放开你了。我那么舍不得你，那么爱你，可是，可是，我要让你走了。

    嘉宁推门进来，「娘娘，吉时到了，外头马车等着接玉小皇姨，陵区那裏已经布置好了香案，洒扫干净。守陵的大人命人开了地宫石门，等着迎接安国夫人和小皇姨。」

    我的玉儿，下一世，你要做这世上最健康的孩子，最快乐的孩子。下一世，再下一世，你都永远是姐姐心裏最重的牵念。这一世有你，是多么温暖的一件事。即使你离开，即使你不在，在我心裏，在我的记忆裏，你永远那样温暖着，犹如杨柳三月，百花盛开。

    「玉儿……」江采衣整个发抖，舍不得睁开眼睛，她的肌肉，她的灵魂，她的整个感官都在狂嚣，玉儿在这裏！

    江采衣颤抖着闭起眼睛，然后手中骤然一沉，似乎有什么灵魂的重量冰凉的抚触而来，似乎有什么熟悉的笑意迎面轻轻盘旋。

    「你们带她走吧，」江采衣笑了笑，低头用衣袖擦干面颊上的狼藉泪斑，「我就站在这裏……看着她走。」

    京郊，关镇外村庄。

    不是尸身，不是回忆，而是她的玉儿，承诺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玉儿！她就在这裏，满满的存在感，浓浓的熟悉。剎那间，她似乎处于白茫茫的空地上，四周只有灵魂的声音，清冽而明晰。

    「娘娘？」

    我说过，会陪着你的，姐姐。

    指尖空无一物，大殿外白雪皑皑，天地一色。

    江采衣倏地直起身，直愣愣的瞪着它。

    泪水从下颚一颗颗滴下，打湿了前襟。江采衣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捧高手指，「玉儿，够了。」

    「玉儿……」

    你想说的我都感觉到了，姐姐。你的想念，你的悲伤，你所有的难过和快乐我从来都没有缺席过。

着自己的哭声。

    ……

    那个小虫子，似乎是憋足了劲儿在发光，围着她来回打转，不住用翅膀拍打她的脸。

    「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邻家嫂子看着直笑，「腊八皇上大婚，晚上有宫裏的烟花可看呢！现在就急吼吼点那几根细伶鞭炮，没个看头！」

    姐姐，我和小侄子打过招呼啦！不只是他，你还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命盘上说，你就像一隻凤凰。你知道么？凤凰是一种烈火中的鸟，它从死亡中涅槃，在绝望中重生。大婚那日，你会披上一身红袍，就像我一直认为的那样，翔于九天，扶摇直上。

    小萤火虫先是停在她的肚子上，磨蹭了一会儿，似乎是和她肚子裏的小宝宝打招呼，然后飞它上了她的脸颊，最后一个振翅，停在了她抖颤的睫毛上。

    冬日裏三天一场小雪，五天一场大雪。天上雾蒙蒙的，田裏也不见一丝儿绿意，土疙瘩给冻得铁块一样坚硬。村裏人吃的都是秋天的存粮，冬田没人耕种，人人闲的生欢，带着零嘴四处串门子。

    说着，江采衣闭上眼睛。过了许久，再睁开眼。

    你走吧，玉儿。

    因为我不愿放开你，不肯放开你么，玉儿？

    我怎么会缺席呢？就像你舍不得我一样，我也舍不得你啊。不看到你重展欢颜，不看到你遇到那个温暖的人，我怎么舍得离开？

    ……它在亲她的眼睛。

    我要让你长眠，我要让你转生，让你有新的轮回，新的生命。我要盼你有疼爱你的父母，盼你再有一个爱你如宝的姐姐。

    小孩做了个鬼脸跑远

    皇帝要大婚，帝都都沸腾了，京郊自然也不平静。虽然这事儿和小老百姓没啥关係，可是人生嘛，活就活个八卦，一时间村庄裏到处都是鼎沸的笑声。不少大人小孩儿就跟自己家要办喜事一样，打扮的油光水滑，打算腊八去帝都凑凑热闹，也瞧一瞧皇后凤辇。

    腊八过去就是春节，不少人家已经开始准备年货。卫家嫂子也不例外，蹲在门口的石阶上灌腊肠，有小孩从身边跑过去，抱着许多红彤彤的鞭炮。

    温柔的亲吻沾湿了她的泪水，小虫子的前足拍打了两下，然后一下一下的轻抚她眉间的折痕。

    那压抑悲苦到了极点的声响让人鼻酸，嘉宁等人都不敢来劝，只是轻轻拢了殿门子，一时间，风声寂静，满堂只剩下一线呜咽。

    有什么很温柔的东西擦在耳朵旁，江采衣睁开朦胧的泪眼。

    卫家的老太太和媳妇儿也高兴，只不过她们又更有一桩烦心事。

    过了多久？约摸是一刻钟，也约摸是整整一天。浮生若梦，静岁如隙，直到日色西沉，宫裏掌上了白蜡，江采衣都一动不动，捧着手心的小小萤火虫……她早就已经忘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