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睁着一双葡萄眼的小女娃望着面前熟悉的爹爹,笑着扑上来,溅了他一脸口水。宋承宇好笑地学七弟,拿女儿衣服擦脸,胡闹的举动将妻子逗笑。而他小小的姑娘就伸开了小手,试图抱他的头。宋承宇肯定地想,他从父母的牢笼里走了出来。他今是大皇子,也是宋承宇,更是他妻女的倚靠。宋承宇一行快回到京城时,宋广骏已先行抵达,并且知晓这位大哥将在两日后抵达。听过消息后,宋广骏吩咐下去:“依计划开始吧。”垂死病中惊坐起,可以用来形容听到惊天消息的宋齐光。他这一惊起,身体承受不住,气血翻涌乱蹿,一口血吐了出来,面色顿如灰败金纸。顾明朗一时又悔又惧:“圣上、圣上你没事吧?太医正!还不快滚进来!”等候在外的老太医脚步慌乱地进来,命人按着宋齐光,对着龙体欻欻下针。几针下来,宋齐光的面色方有好转,不像要立即驾崩那般难看。宋齐光眼瞧着好了些,顾明朗也不敢再重提丰方才他禀报的大消息。贵妃竟可能不是封如嘉,而是二十多年前那搭进去一位六元状元的名将韩世元之女。昔日韩世元连得几城立下大功,又因为大意而失城,圣上颜面大失,家国多年努力付诸流水,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贵妃若是韩家女,一个本应死去的罪臣之女,却在圣上身侧呆了二十多载,盛宠不衰,还生下大皇子,想想便令人毛骨悚然!顾明朗不敢提,宋齐光却如心口生出砧骨,远超旧疾精神之痛苦。他一千个、一万个不信,贵妃竟欺骗、愚弄、戏耍他二十多年!可宋齐光对顾明朗的信任,又更甚贵妃。故而顾明朗将实情道来,宋齐光心中就知晓——十有八九为真。没有证据,顾明朗绝不会开口。唯有贵妃果真是韩家女,潜伏在他身侧二十多载,生下的大皇子更是险些就要继承江山,如此危急的情形方才能让顾明朗冲动到不顾他的安危。宋齐光想到那狠毒连绵的算计,胸口的起伏又渐大起来。年迈的太医害怕得很,一把老骨头抖着跪下,连声恳求:“圣上息怒、息怒啊。”顾明朗也紧张地劝道:“圣上息怒,奴才罪该万死!”“该死的不是你。”宋齐光努力平息身体上的愤怒,于脑海中转化成深海下的恨意,看似平静却汹涌滔天。他冷声道:“该死的是那个韩家女,是她生下的韩家子,是封家。”与贵妃连带着的关系网,都是此时宋齐光的眼中钉、肉中刺。“把他们都抓进大狱,给朕狠狠地查,查得一清二楚。”话说到此,他忽地又自己停下来,“再等等,等那韩家子归来。”
宋齐光说话喘起来,每个字都带着浓郁的不满,似从牙口中咬出来。“闻朕病重,他们定一个个如狼似虎,插着翅膀连夜奔袭。”“谨遵圣谕,待他一归来,我就携禁军将圣上所言之人通通抓获。”顾明朗连大皇子都不敢再喊,生怕再气着宋齐光。宋齐光再无力支撑身躯,半躺倒下去,仍不甘心:“你说说看,查出些什么,勿要瞒朕。”顾明朗既不敢违抗圣命,亦不敢什么都说,挑着紧要又不气人的说。证据不必说,一早就有人贴心安排,不过顾明朗亦能查出来更多一点,知晓这件事背后仍有人。说实在话,这确是一招妙计。顾明朗了解圣上,以圣上的为人一旦知晓自己被贵妃欺骗愚弄那么多年,绝对会恨屋及屋。哪怕是只余一口气,记仇的圣上也绝对会强撑着夺去大皇子继位之可能。所以揭露贵妃的身份,便相当于从根本上废除大皇子即位的可能。如此目的,加上想要调查陈年旧事难度之大,背后之人虽藏着,但亦皎如日星。其中区别,不过是有无证据而已。似圣上那等身份,办事根本不必讲什么证据不证据。果不其然,听了一阵后,宋齐光便问道:“老二到了?”顾明朗答:“回圣上,二殿下是昨日到的,一回来就说要看望圣上您呢。”“一个、一个也不见。”昏睡过去前,宋齐光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句带着怒意的话语。迷糊的意识里,他重新变得年轻,驱赶走所有想要争抢啖食他血肉的恶鬼不孝子,可又有皮肤皱如橘皮的黑白恶鬼前来捉拿他……瞧见圣上闭着眼开始乱作,顾明朗指挥着众人按住,再让太医正下药施针。安置好这头,顾明朗再安排人,将封家附近、皇宫戒严,连带当掩护的王谢几大家,也被围堵得风声鹤唳。宋承宇路上收到禁军调动的消息,心中更确认宋齐光病重的消息为真,但心中疑虑也陡增。顾明朗如此,是为何?莫非父皇已有人选,所以让禁军先行控场,届时欲作乱者,就要一试禁军刀锋。至于宋齐光看中了谁,那还真是难猜。宋承宇想,那个男人大抵是哪个儿子都不喜欢的。他本就是个记仇小气的人,心胸狭窄,如今自己年迈病重,苟且偷生,一想起惦记皇位的年轻儿子,心中除了嫌恶不会有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