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噩梦了。”不知为何,此刻祁忘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真,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心有余悸的池惑下意识问了句: “你在哪里?”祁忘愣了一下,声音更温和了: “别怕,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我刚才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我……”池惑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因为他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自己的视力恢复了。眼前清明一片,凛白的雪光漫入屋中,床头明晃晃的灯光摇曳不休,那是睡前自己搁在那儿的枫灯。枫灯……刚才梦里寒潭之上,也有一盏摇摇晃晃的枫灯。灼灼燃烧的光穿透潭水,照亮他从深渊爬出来的路。梦里的池惑想要回家,而梦醒之后,池惑的视线恢复了。“我…”“你能看到了,是吗?”祁忘很快就觉察到了池惑的变化,语气里是等了许久的欢喜。一瞬间,空气陷入沉默。彼此在雪光灯影里凝视对方。祁忘脸上覆着面具,在雪光灯影里,面具泛着微微寒光。就这般僵持了片刻,池惑看着对方面具之下的眼睛问道: “你说过的,等我视力恢复了,让我亲自揭开你的面具。”祁忘迎着他的视线,点头: “嗯。”“可以吗?”终于如愿以偿的池惑反而有点小心翼翼起来。“如果你不怕被吓到的话。”祁忘的语气里仍旧是那副玩笑意味。他握住池惑的手,兴许是做了噩梦的缘故,池惑的手有点冷。池惑也笑: “我看你也很期待被我揭开面具。”“是。”祁忘从不藏着掖着,承认得爽快。“池惑,你亲自确认好了。”“我需要你亲自来确认——”“好。”池惑回答,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笼罩心头。他有种错觉,这副面具之下,藏着通向一切的真相——池惑微微屏住呼吸,就在指尖掀开祁忘脸上面具的一瞬间,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面具之下这张面容,池惑再熟悉不过……这是他自己的脸。“为什么…”池惑将面具拿在手里,指尖微微发颤。短暂的震惊过后,久违的熟悉感笼罩心头。——仿佛他曾经经历过这一切,仿佛也是他亲手制造了这一切。
眼前的一切是绝对真实的,却又有那么一点失真的感觉。此时此刻,像是最真实的梦境。祁忘一瞬不瞬地看着池惑的眼睛,那双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睛。他的神态专注又温柔,不愿意放过池惑脸上所有一闪而逝的表情。“池惑,害怕吗?”祁忘问他。池惑恍然摇头,一切即将浮出水面: “你……”“我就是你。”祁忘知道池惑想要问什么。“我即为我「道」,池惑,我们自己,就是所行之道的答案。”池惑眼中的迷雾渐渐消散: “你指的…难道是多情道…”—— “我们自己,才是多情道的真相。”在祁忘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雪光突然像潮水般汹涌而至,铺天盖地,带着肆意的呼啸声,明晃晃的白色瞬间浸透窗户纸,摆在床头摇曳的枫灯也摔倒在地,星火飞溅而出,在雪光掀起的巨浪中蔓延出一片明亮的火海。池惑尚未来得及反应,失重感再度笼罩而来。他不知所措地看向那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渐渐的,眼里的迷茫和困惑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切了然于心的笃定。这一次,池惑真正从漫长的梦里醒来了。窗外没有积雪也没有月光,只有灼灼如烈火的红枫,和蔓延了一整个季节的雨水。身旁的鬼主也醒了,正替池惑擦掉额角冷汗: “怎么了?又做噩梦了?”他的指尖在池惑眼尾的红胎记上碰了碰,那抹红色潮湿又柔软,在他指腹留下了浅淡的温度。寂静中,两人的呼吸交叠。缓了会儿,池惑起身喝了口冷茶: “不是噩梦,是梦中梦。”“我梦到你了。”茶水滋润干涸的口舌,池惑笑了笑,看向视线不曾从“自己”身上移开的鬼主。鬼主: “梦到我做什么了?”池惑: “梦到你来到我的过去,来找我。”“那会儿我因为白逐溪背叛利用的事,一路狼狈北上,最后在北域长昆山附近失去了意识,你捡到了我,代替秦公子照料我伤势。”鬼主早通过池惑同步给他的记忆,对这段往事心知肚明,他问: “还有呢?”池惑重新回到床榻上: “你替我拿回了御鬼令,杀了白逐溪和祝家双生子,还在人间的上元节送了我一盏枫灯。”说着,他看向自己摆在床头那盏枫灯。冷雨敲窗的夜晚,枫灯的光晕也有些潮湿模糊,却格外温暖。迷失在苦海的无数个夜晚,池惑反复做着这个梦。梦里的“自己”告诉他,提着灯,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所以,他回来了。一直认真倾听的鬼主笑了: “看来,我们做了相同的梦。”池惑: “嗯?”鬼主: “我也梦到了长昆山,梦到为你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