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揭缥缈纱真假难分辨

    “这样吗？”成君彦问，树雪看一看他手中的，指了指要塞进去的地方，成君彦懂了，哦一声，继续低头叠着。

    到了树家庄，远远便看到杨家的大门口有光亮。

    看着他奔入夜色中，严鸿知发觉孙子稳重了许多，只是几天的时间，已经和以往不同。

    “怎么样？”成君彦手肘都要弯骨折了，刚才他的手背过去推开窗户的一丝小缝儿，又快速合上。

    出殡之后，严鸿知过来领两个小孩回家去。“上供的馒头，一人吃一口，吃了就大胆儿，晚上不害怕。”

    冰凉的雪粒飘在他脸上，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来了。

    他哭得那么伤心，却不是为自己的疼。十岁之后成君彦就再也没哭过了，在他心里哭是软弱的表现，可心中一腔酸涩和要溢出来的怜惜要怎么发泄，他不懂。

    “已经够多了。”成君彦将那些金元宝收进袋子里，堆起一座小山，他拉她的手，“真的够多了。”

    奶奶的语气太温柔，成君彦像回到了孩童时代，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说：“奶奶，她去卖血啊。”

    “真的。”他让树雪坐直了，“不信你看。”对着摇摇晃晃的蜡烛说：“奶奶，你要是同意我的说法，就吹一下蜡烛。”

    “奶奶。”他声音很平静，但是精神已经不足以再支撑一分一秒，他弯腰抱着奶奶，声音哽咽，“好疼啊。”

    “啊？”成君彦本来在前面走着，闻言急刹车，“真假？”马上站到树雪旁边，挺直了背，“奶奶你再看看。”

    随便吃了点饭，严鸿知拉着他要给他换药，重新包扎一下。灯火下，成君彦脸色和嘴唇都苍白，不管药擦在哪里，都一声不吭。

    成君彦打开他的手：“你胡说什么呢。”还欲上前和他们理论，手腕被人拉住，树雪给他一张纸条。

    成君彦点头，“知道了奶奶。”

    但是她还是认真看向成君彦，点了点头。

    走出门，那天来的几个人蹲在外面等他们出来，指着树雪：“咱们的事儿还没完呢。一件件来，这是我亲奶奶的房子，反正你不能霸占着！”

    成君彦坐起来，鼻音很重：“奶奶，现在不说这些。”

    两人身边逐渐摆满了金黄色的纸元宝，蜡烛一照，真像一地的金子。

    人只要经历生死就会飞速成长，褪去青涩的内里，在瞬间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

    树雪看他一眼，也走了。

    树雪看着已经恢复如常的蜡烛，本来听力就比普通人要强，况且那股冷风都吹到她的脸上了，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两个小孩儿乖乖吃了。严鸿知仰头看看树雪：“咦，怎么觉得小雪长高了这么多。”她再看向成君彦，“看着都比小成子高了。”

    越来越多的水滴落下来，树雪还在神经质地擦着。成君彦抓住她的手，“好了，好了。”

    “你知道吗，离开的人是不会消散的。”他学着奶奶的样子拍树雪的后背，“她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你。”

样吓得掉下眼泪，忙扶住他，“怎么了呀这是！”

    外面在下雪，屋内两人缩在窗台下，裹着毯子坐在地上叠元宝，蜡烛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可是谁又能去苛责她，谁又能忍心责怪她。

    起初蜡烛还是以正常的速度燃烧着，突然剧烈地晃了一下。

    成君彦一步步走近，看到树雪正端着蜡烛在等他。

    他轻轻揽住他，两人裹在温暖的毯子里，树雪终于停下来，靠在他的肩膀无声地哭。

    “啊啊……”奶奶很敷衍：“一样高，一样高。”然后快步走了。

    树雪的脸上此时已经不见悲痛，只是认真地一刻不停地叠，指尖都被染上黄色。

    奶奶给他装了一些饭，还拿了一个厚实的毯子，嘱咐道：“你们别冻着了，避着点风。”

    成君彦在寒冬的深夜匆匆赶路，途径一片片庄稼，再没有夏日的生机，只有阴暗纷乱的影子，水渠中的芦苇早已枯萎，他低下头，抱着怀里的东西向前走着。

    但奶奶看得见他眼底的水光，心疼得不得了，“君君，疼就哭出来吧，啊。”她温暖干燥的手轻轻拍打孙子的后背，“哭不丢人，啊，没事儿，在奶奶这儿你永远都是小孩儿。”

    树雪没有反应，手上的速度加快，手指翻飞不停地叠着。一滴水掉到黄纸上，她用指头抹去，却越抹越湿，黄纸很脆弱，两下就被弄破了，树雪还在重复抹着。

    他伏在奶奶膝盖上，眼泪已经哭干，奶奶摸着他的头发，望着跳跃的烛火发呆，缓缓说道：“君君啊，感情中，光有心疼是不够的。不过呢，很多时候，感情就是因为心疼才开始的。”

    树雪叠得又快又好，成君彦的手就笨，捏不成一个完整的元宝形状。

    “奶奶不会怪你的，真的。”他知道她心里的疙瘩在哪儿，她送钱晚了半个小时，如果能早点就好了，没能救了奶奶，也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