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袖袍已被水打湿,转身向往屏风后走去。“这样会着凉,学生去拿绸巾。”他转身往屏风后走去。
“观音娘娘,是撞到头了吗?”梁清越不恼也不怨,他的观音定是摔疼了。
他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地跟紧刘槿,扯着他的衣袍,整个人熊抱住刘槿。
刘槿怕他摔倒,急忙回手环住他的腰,用力将他往上提了提。
小人抱小小人,刘槿心有余而力不足。
薄弱的臂膀撑不住梁清越的重量,不可避免地向后倒去,撞上坚硬的红木实心方桌。
桌椅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同哀嚎,掩盖刘槿的忍痛闷哼。
右侧肩胛传来的痛楚仿佛被剜开一般,剧烈难忍,他眼眶中打转的热泪也被撞掉下来。
刘槿低垂着头,几乎触到自己的胸口,只留给梁清越一个乌发覆盖的头顶。
他强忍疼痛,声音低沉而压抑,"没我没事,小郎君不必担心。"
梁清越用小手紧紧抓住刘槿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左瞧瞧,右瞧瞧。
那双圆润的褐色瞳仁在刘槿脸上来回扫视,却在目光触及眉心时突然凝固。
原本鲜红的朱砂痣,现在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痕迹,甚至不如脸颊上的红晕那般鲜活。
“观音娘娘宝石没了”梁清越一开口就带上了哭腔。
刘槿一时不明白梁清越所指的"宝石"是什么。
梁清越伸出食指,用力点在刘槿的眉心,轻轻向上一提,那道红痕立马被抹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梁清越借着烛光,翻过手指,只见指尖中央赫然印着一道红痕,宛如印章一般。
刘槿急忙用手遮住面庞,心头一沉,恐要出事。
为了哄小郎君,日日点红痣是惯例,但今日刘槿偷安,没有用掺了油脂能防水的朱砂。
莫不是沾了水的朱砂痣已经褪色,只可惜没有铜镜在前,他只得捂住窘迫涨红的脸庞,怕小郎君识破那红痣是赝物。
可越是遮掩,越是证实了梁清越的猜想,他不管不顾地撕扯着刘槿的衣袍,露出内侧的襦衣,大喊大叫着让他抬头。
庭院之中,守夜的家奴远远便听见阵阵凄厉惨叫,当中还夹杂着家具与摆件摔落的混乱声响。
他们起初聚集在门外,交头接耳,探询着屋内的异状。
有胆大者上前几步询问小郎君发生何事,梁清越童稚但刺耳的声音透过门扉传来,怒喝着让所有人都滚开。
无奈之下,府内侍奉多年的总管,只得差人快马加鞭,请回外出赴宴的临平王。
半个时辰过去,临平王急匆匆地赶回府中,他命人直接踹断落锁的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在场的人纷纷跪倒,他们不敢直视宗家裸露的身影。
有好奇的奴才不怕死,眼皮往上挑,瞄了一眼,倏地与躺在地上的刘槿对上视线。
像是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他扎头入土,紧闭双眼,再不敢抬头。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梁清越情绪激动叫嚣着。
他身披绸巾,沾水的黑发紧贴在脸上,手中紧握着银质浴瓢,十乘十的力道敲在刘槿的头上,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他的怒吼。
地面由掺着金箔的冰凉方砖铺就,刘槿躺在那儿,浑身上下颤抖着,地面的冷意透过衣衫,直渗肌肤。
梁清越高高抬起握着浴瓢的手,任由冷水如瀑般倾泻而下,无情地把刘槿浇了个透。
临平王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梁清越手中早已化为血瓢的器物。
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梁清越,背对着跪在庭院的家奴,平静道:“来人,将他带下去,好生清理照料。”
他的目光斜睨着躺在地上的刘槿。
刘槿身上的青丝薄袍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内侧的襦衣和襦裤也全部湿透,紧贴在透白的皮肤上。
深红的血痕自额际蜿蜒而下,悄无声息地爬满五官,如娇娘子成亲之日的红盖头,遮蔽容颜。
只是微眯的眼角所淌出的并非喜悦,而是惊恐和疼痛。
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面前重叠的人影在他眼中摇曳,扭曲,最终化为一片混沌。
头晕目眩,耳边嗡嗡作响,逢年才有的爆竹声在脑中轰鸣炸响。
他努力想要聚焦视线,却只能看到一片朦胧,到最后他也听不清梁清越口中的狠戾是在冲谁,只感觉到那声音中蕴含的怒火。
大概是冲自己因为小郎君还在骂自己
梁清越眼中火焰癫狂着,吞没掉心头那抹红迹,只余下一声声骗子。
他挣扎着要从临平王的肩头挣脱,手臂挥舞得毫无章法,宛如初次遇见刘槿时的激动,却又带着狠劲和愤怨。
在意识逐渐合拢时,刘槿的唇边逸出微弱的呢喃,一遍又一遍念叨:“不是骗子…别打…求你了”
这次梁清越打得最轻,但却是刘槿最怕死的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