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十指抓地,在石板上留下血痕,他甚至不清楚哪里来的力气,在撑着他往前爬去。
这里,自是成了叶照商的领地。叶照商本性残暴,在他剑下能留的住性命的人不多,那些曾经满朝风光的将臣大多皆是惨死刃上,再不济就是被剖眼割鼻,有重者断手断足,在牢里苟延残喘。
他动了动,心脏猛地一抽,胸腹处疼痛再次袭来。
十根指头被夹的合不拢,止不住的发颤,不知哪里被刺破了,渗出点点血渍。
银链下滑,罗云熙重新跌回地上。
颈上的枷环仍在,脚腕都被银色发乌的锁拷锁着。他想要用手撑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双腕也有两个银环,银环各连着银链,抬头望去,另一端连着牢顶的小环。
末了他到了那稻草堆里,虽露气重稻草湿,却总比那冰冷的石板好受的多。
腥咸的血味在嘴里弥散开来。
交叠碰撞的链子作响,他只觉双耳充血,刺耳得很。
“呜——”
施虐者暗暗咒骂一声。
疼,疼的他想死。
冷的刺骨。
他躺在冰凉的石板上,那几人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
······
空荡荡无一人。
蜷起身子沉沉睡去时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唤他。
还未等他疼死过去,突然有一双手钳制住他的下巴,而后两根手指撬开了他的嘴,将一枚玉珠填进去,压住那粉舌。
喉间堵着个东西不好受,干呕之意越来越重,偏有缝上全身各处袭来的痛,罗云熙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罗云熙费力的抬起眼皮,发现是那个小将。
见人醒了,几个狱卒便摇动把手,银链缓缓上升,罗云熙只觉身子被猛地拽起,酥软的双腿被迫跪在地上。
外面牢房环境便是如此恶劣,更何况被三面寒泉水所围筑的寒雀牢。不说那地上稻草潮湿,单单是那锁人的粗铁链就足以冻伤人的肌骨。
他身两侧各站两个人,待双手套都上拶子,罗云熙方才反应过来,欲要挣扎。只是全身都被牵制,那些挣扎毫无作用。
“叶将领不要你死,你却偏要自寻短见。”小将愤愤松手,“难受也是你自找。”
叶照商来的时候从门缝窥见他没动静,心里只道他是睡着了,吩咐人退下。怕吵醒那人,他轻手轻脚开了门,尽力避免鞋底与青石板磨蹭
他双眸已经被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弯曲的弧度更是风情万种,像极了蛰伏他人身下,婀娜承欢时情潮高涨的淫荡模样。
他实在是对自己狠的下心。
叶照商那手下也是个小将,领了命便极为殷勤,将人关进寒雀牢还觉得不够过分。又命狱卒提了水,浇在了他的身上。
罗云熙冻得发抖,猛然从昏阙中惊醒。身上的外袍已然被除去,只剩单单一层白色的内衬,由于冷水的浇灌,紧紧贴在肌肤上,仿佛变得透明,一眼可见薄衫下肤脂的淡粉色。
恍惚间他听见狱卒的嘲笑声,心中更是百般耻辱。他清楚地知道那些人在等他叫出声,等他求饶,而后便是更多的嘲讽,又或许是更重的刑。
罗云熙自小怕冷,他想死,可幼时的心结在,他便不想是被冻死的。
这寒雀牢本是关押南梁皇室叛亲的,按理说被关在这里的本该是叶照商才对。奈何自南梁末任君主梁朝屿沉溺酒色,耽于政事,外围都城被攻破后依然无心国政。北齐攻城军势如破竹,与梁朝屿之侄叶照商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满朝将相。
若非身上刑具,谁能想这双眸子是被酷刑暴虐出来的?
玉珠上涂了细盐,被口水与血水融开来,满嘴咸味是其次,蛰的伤口生疼是真。
看人几近昏迷,那小将才挥手制止。
也不知是第几个日夜,罗云熙昏沉的蜷缩在角落。潮气自铺着的杂草与他身上的薄衫接轨,没入肌肤,顺着骨髓蔓延到心口。
唯独南梁元和十七年的进士,罗云熙。哀鸿遍野之时,满朝上下,仅剩他一人完好,关押在这寒雀牢。
毫无血色的薄唇已被咬破,罗云熙牙关渐渐松了,他怕下一刻自己会失去控制呻吟出声。还不及牙根酸软,又直接咬上自己的舌头。
既辨不了昼夜,他索性睡死过去。偶尔突然清醒,就扶着墙坐起来。颈间枷环沉重压得他抬不起头,那便顺势沉下来。长发落肩,贴着耳朵垂到胸前,有几丝凌乱的碎发遮住眉骨,遮掩了自眉尾处入鬓的淡红细疤。
挥之不去。
他又睁眼。
罗云熙咬着下唇,他已经不知道疼痛是从哪里传来的了,却仍能清醒感受到似有万只蝼蚁正在啃噬自己的血髓。
狱卒开始拉动拶子,指上的疼痛蓦地传来,直逼心脏。
小将骂骂咧咧:“就知道你会咬舌自尽,既然如此,那便老老实实含着它吧。”
墙角处有堆稻草,他想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