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黎忽然坐起来。深更半夜,她放下手机。他会不会出事啊……叶湘湘的话在她耳边盘桓,本应抛之脑后,可还是在心上留了印记。白天工作时她频频分神,无奈只能把江煜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给江煜发了一条消息:[在吗?]等了一个小时,江煜还没回。舒黎没办法再平心静气,也不知道这个混蛋男人不知道在搞什么花招,她郁闷于自己又被牵动情绪,本来都想好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她拿起包,离开了公司。一路开车回家,小区的墙上不知为何多了很多告示,舒黎走近了,才发现是拆迁通知。老小区今年就要拆了。旧到影响市容市貌的老破小,拆了也是意料之中,可是舒黎怔在原地,竟有些茫然。她想着这事往楼上走,以至于进家门的时候都忘了敲门,而是直接掏出钥匙走进去。——原本想着摆出陌生人的架势,只在门口问问情况的。结果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到卧室门口了。快到晚上了,日光渐暗,远处的地平线逐渐隐于青空,舒黎借着最后一点光亮,看到了床上躺着的江煜。舒黎从没见过这样虚弱的江煜。她见过冷漠的、狡猾的、居心叵测的、惹人厌恶的江煜,就是没见过躺在床上发着高烧,虚弱到可怜的江煜。她打开灯,走过去。伸手探了一下江煜的额头,烫得不行。“喂。”舒黎不情不愿地喊他。江煜眉头轻皱,有了点反应。舒黎低头去药箱里找退烧药,刚蹲下来,就被江煜握住手腕。还没等她尖叫,江煜就松开她。他烧得神志不清,却还是举着手,极懊恼地,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乖乖。”舒黎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疼了一下。这个称呼,好像在梦里出现过。江煜半睁着眼,伏在床边,努力看清舒黎的脸,却又因为没力气,很快就跌了回去。舒黎撇开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低头继续找退烧药,找到一盒刚开封的退烧药。江煜大概也吃过了。舒黎去客厅的饮水机旁取了半杯水,然后回到卧室,准备给江煜喂药,可江煜死活不肯张嘴,舒黎没办法了,只能捏着江煜的下巴用力挤压,却把江煜疼出本能反应,抬手将她搂住。舒黎半个身子都压在江煜身上了。江煜说:“不闹了,黎黎。”舒黎此刻的脑子和江煜被烧坏的脑子没什么差别了,都是混沌一团糟。
江煜在耍什么花招?她又在发什么疯?该狠狠推开他的。可是江煜在她耳边说:“对不起。”舒黎竟有些鼻酸,她想,应该是刚刚鼻尖撞到江煜的胸膛,才泛酸的。“对不起什么?”她问。“没有办婚礼。”舒黎怔住。江煜紧紧搂着舒黎,还嫌不够紧,一个劲地把她往怀里塞,舒黎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连婚礼都没办吗?舒黎呆呆地想。我以前到底有多喜欢他?喜欢到能接受这么多不敢想象的委屈,还甘之如饴。上一次这样相拥,还是刚出院那晚。醒来时发现自己窝在江煜的怀里,给舒黎带来了不小的刺激。但是说实话,抛开其他的不谈,单说江煜的怀抱,似乎还是舒服的。只是江煜好像瘦了。瘦得明显。渣男也会不安么?也会食不下咽么?舒黎还想趁机问江煜更多,可惜江煜已经睡着了,舒黎稍一用力,就挣脱出来。没办法,舒黎只能好人做到底,再次捏着江煜的下巴给他喂了药,又去卫生间,浸湿一条毛巾,搭在他的额头上。她仁至义尽,退不退烧,看江煜的造化。舒黎坐在床边,心想自己实在善良,怎么还能平心静气地坐在江煜身边。她搞不懂自己。现在的她,逃离了劣迹斑斑的丈夫,旧工作正在收尾,新公司即将开启,在家人朋友的疼爱和支持中恢复了健康,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还是为江煜心烦呢?她回头看了一眼江煜,江煜脸上不健康的红晕已经淡了很多,呼吸也变得均匀。真是一个很普通的男人,舒黎想。平日里和她打交道对她献殷勤的投行男里随便拉一个出来就秒杀江煜,可是……可是,她还是为老小区要拆迁而难过。整个小区,大概只有她会难过。江煜醒了,二十分钟前他已经醒了,但他发现舒黎坐在床尾,确认不是梦之后,他反而不敢动了,他一直装睡到现在。还不如是梦,梦里他能把舒黎抱进怀里。不是梦,他只能一动不动。昨天舒政生给他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还不和舒黎离婚,想拖到什么时候?江煜说他不想拖,只是还没到时机。舒黎现在很讨厌他,但还没到恨的极点。就像此刻,看到他生病,她还是会心软。如果现在就分开,或者江煜主动远离,都会引起舒黎的怀疑。因为在舒黎的逻辑里,江煜是为了钱才和她在一起的,那么现在他更没有理由离开她,因为没有比傍富婆更快的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