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隆冬,寒风不停摇动着巨大树木的虬枝,发出阵阵呜咽。一墙之隔的晏春深收到器灵的消息,抬脚把说了半天还不得要点的牛头马面踹回阴司地底,转而看向旁边。晏春深长腿一迈,穿墙而过:“只是安神咒,应该不会被察觉吧。”他的声音既低且沉,开口的时候,带着正气凌然的意味。安神咒念到半道,少女的眉心已舒展开。因着盛斜阳的肤色白,衬着眼底的淡青就分外明显。晏春深唇角抿起,手指在她眼尾擦过,直到唇瓣。她睡着时,天真的像是露出肚皮的小猫。然而落在唇角的手指,细微的热度,已如同要被灼伤一般。晏春深眼底的猩红轻闪,心底的欲念终究被温柔的爱意吞一寸寸噬。他只是低头极轻的碰了碰少女的发间,笑道:“有个好梦,晚安。”霖市向来潮湿, 气温刚回升,就迎来了一场小雨。老院子里的梧桐被洗的发亮,窗扇被敲打着, 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 檐下有几只避雨的麻雀啾啾直叫。盛斜阳被吵醒,刚从暖和的被窝里冒出半张小脸, 就闻到早餐的香味席卷着水雾, 齐齐钻进鼻腔。在某个瞬间, 热腾腾的饭香和这片刻的安逸,给她一种错觉, 好像家里人还在。但是她再也没有喊妈妈的机会了。盛斜阳熟练在眼睛上按了按, 酸涩感慢慢褪去。等起身利落的洗漱完毕, 今日就又是寻常的一天。餐厅里颜奶奶把碗筷摆齐, 颜老爷子和小徒弟正提着早餐回来。“盛丫头起了?”颜老爷子看着她脸上睡出的印子, “昨天晚饭没吃,早上得多吃点。”盛斜阳回忆了下, 隐约记得颜奶奶喊过她, 但被窝实在太舒服。尤其是冬日里,她一刻也不想和可爱的小被子分别。盛斜阳笑的眼睛弯弯,有点不好意思:“好久没睡的这么甜了。”她话说的轻巧, 可颜奶奶看着少女眼下的青黑满是心疼:“别听老头子的,他这个岁数总爱念叨小辈。”颜奶奶说着, 没好气的在老爷子手上拍了下:“净耽误孩子吃饭。”颜老爷子还想说什么, 被颜奶奶看了眼,霎时怂巴巴的坐下, 想夹个肉包子啃。颜奶奶见状仍是笑笑的,颜老爷子嘴巴一瘪, 筷子只能拐个弯,委屈的夹了个素的放进碗里。……不就是多念了盛丫头两句,连肉的都不让吃也太过分了!
旁边的小徒弟还美滋滋的拍拍颜老爷子的肚皮:“师父总算要减肥啦?我早就说了嘛,上次去抓红尸的时候,师父你落在后面,差点让它给挠在脸上。那红尸的尸毒多难拔啊,真给挠上不死也得脱层皮。”颜青玉说着还咬了口馅饼,薄薄的饼皮配上浓油赤酱的鲜肉,咬一口会渗出丰盈的肉汁,直勾的人食指大动。颜老爷子面无表情的咽下口水,心想等这小子回来,直接把书阁全抄三遍吧,呵呵。盛斜阳喝着皮蛋瘦肉粥听他们斗嘴,米粒已经熬到几乎化开,只剩下温吞的糯香,一碗下去足以熨帖饥肠辘辘的肠胃。少女边吃边听,转头看晏春深一碗粥喝了半天,还以为是不对他胃口,凑近道:“小笼包是颜奶奶自己做的,多吃点,等去水晶大厦里就没空好好吃饭了。”盛斜阳声音低且软,热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尖便染上绯红。而抬起头,正对上少女亮晶晶的双眼。从前他还活着时,觉得玄门枯燥乏味,诛杀邪祟更是无聊。后来死了,又觉得这些活着的人太弱小,还未来得及交心,就已经化作枯骨。可是盛斜阳,和他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同。犹如一节自由生长的竹,能刺破淤泥,不停拔节,让人觉得这天地都该属于她。咬破蟹黄小笼时,舌尖感触到鲜美的汤汁,微微发烫。晏春深唇角弯起,看到盛斜阳一脸‘你看我就说很好吃吧’的小神情。竟觉得活在人世的烟火里,也很好。 吃过早餐,清点完所需的物品,时间刚过九点。两位老人家嘱咐了好久,才依依不舍的放他们离开。颜青玉开车很稳,不多时就到底了目的地。只是刚停下车,就从车顶滑下一片稀薄的阴影。“世界上怎么会有汽车这种玩意。”周冉冉小脸惨白,痛苦的捂住胃,“而且也、也也从没人和我说,就算成了鬼也会晕车啊?!”盛斜阳怜爱的给她一个脑瓜崩:“可能人家当鬼的时候,也没遇到过这种烦恼。”周冉冉捂着脑袋,嘤嘤嘤的退到边上。“奇怪,活尸和大厦里鬼气的味道都没有了。”晏春深穿着件黑色大衣,双手插兜。他虽未撑伞,身上却没有沾染半点水雾。颜青玉头次见到这种操作,站在晏春深身边偷瞄,像个怕被发现的小迷弟。盛斜阳见状忍笑道:“那具活尸现在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要找到合适的躯壳。”换言之,只要寿衣花圈店里的棺材还在,谁会管活尸在哪儿。然而几人稍加停留,就察觉出了不对劲。颜青玉下意识的捏紧一张符篆:“这个点未免也太静了,往常时候学校里都该上早自习了,起码会有点人气。再不然这种早高峰,路上也不该只有我们一辆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