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原轻声说:“要不我们不睡了,今天的梦不好,我们吃饭去吧。吃过饭散散步,晚上再睡好不好?”陆长淮哪儿让人这么哄过?半梦半醒的时候还好,这会儿脑袋逐渐清明了,听古原这么说话忽然就有点儿想笑。他笑着低头朝古原肩膀轻轻咬了一口:“上哪儿学的这么说话?”“跟你学的呗”,古原也笑,“你哄我的时候就这语气。”“少污蔑我”,他边说边带着古原往屋里走,“再躺会儿,梦里跑得太累了,这会儿浑身疼。”“我给你按按?”陆长淮快走几步,脸朝下摔到床上:“按吧,脖子疼。”“你知道你为什么脖子疼吗?”“跑的。”“跑什么跑?”古原哭笑不得,“你枕枕头总是靠下,脖子是悬空的,那能不酸吗?好几天都是这样。”“你不睡觉看我脖子挨没挨着枕头?”“啊,我爱看你睡觉行吗?”古原靠在床头,一下一下地帮他捏着脖子:“看,这块儿肌肉都是硬的。”陆长淮挪了挪位置,趴在他旁边,贴着他的腿。古原垂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哥,咱俩之间不用见外的。你紧张的时候就跟我说你紧张,你害怕的时候也可以跟我说你害怕,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陆长淮闷笑一声:“我真没事儿,就做了个梦而已。”古原用了点儿劲捏他一下:“那你醒了的时候害怕了没有?好好说。”“哎,这么大劲儿呢”,陆长淮躲了一下。“怕了没有?”古原坚持问。陆长淮无奈地叹了口气:“怕了,那天找不着解三秋的时候也紧张了。”“嗯,这就对了,跟我说能怎么着?我又不会拿个大喇叭出去到处喊‘陆长淮也会害怕’。”陆长淮脸埋在古原旁边,蹭了蹭他的腿,沉默半天忽然妥协了一般:“我当然会害怕。我爸妈刚出事儿那段时间也做噩梦,梦到当初的事故现场,梦到他们浑身是血,醒来心跳得飞快,后背全是冷汗。”古原的手忽然顿住了:“等等,你见过事故现场?当时你也在?”陆长淮抬头看了他一眼,牵过他的手换成侧躺的姿势:“事发当时我不在,他们在山上。那会儿是中秋,我和解三秋还有两个朋友正好去那边玩儿,他俩就说下山一趟跟我们一起吃个饭,过个中秋。”
他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不管是曾经印在脑海里那些画面还是古原当下的表情都让他说不下去。古原看着他,眼眶通红:“你看见他们……”陆长淮闭了闭眼:“对,我看见了。”作者有话说:哎呀我太坏了叭~ 是都没了吗?古原的话让陆长淮心软。他知道自己可以示弱,知道这并不丢人,但看到古原难受他又有些后悔。当初说起他爸妈的死,他刻意略过了那场意外,因为真相太残忍。今天为什么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呢?可能因为刚才看到古原避着他打电话,他感受到了几分被瞒着的难受滋味。就像他当初跟古原说的——“以前的事儿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一切优先考虑你自己的感受。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不开心的时候要让我知道,有什么情绪、有什么难处都跟我说,别自己扛着,行吗?”当初古原没有回答,陆长淮也没再提过。理智上他当然尊重古原,但两人相处越久,关系越亲密,他当然也会被感情左右。发现古原情绪不对的时候,知道他晚上总睡不着的时候,他也会希望古原能稍稍敞开心扉,能让自己分担一些他的痛苦。那晚古原问起民宿那些事的调查结果,陆长淮把话说得斩钉截铁。他说他不会瞒着,说会跟古原站在一起,跟他一起面对。这些话里他藏了几分私心,希望古原能看到他的态度,感受到他的真心,别再一个人憋着。当下的情绪可能也是如此。他不想再有什么事儿瞒着古原,也想用自己的示弱告诉古原这没什么大不了。伤口揭开,我们互相治愈,未来就只剩美好。所以他问古原:“这些事你想听吗?你想听我就说说,只是可能有点儿不太好接受。”古原点点头:“没关系,你说,你也憋在心里很久了对吗?”这话没错,事发之后他没跟任何人聊过。没有跟谁说起当时灭顶的悲恸,也没有跟谁提起过挥之不去的噩梦。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愿意开口,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毫无波澜的湖。像当下这个黑沉沉的屋子,像窗外黑压压的天。他拉着古原躺下,捧着他的手。两人面对面,距离很近。“以前他们每年都会出去考察,总往各种山上跑。走过很多地方,当然也有过一些意外。摔过、迷路过、经历过大风、暴雨、泥石流……年轻时即便受伤他们也不太在乎,不过后来人上了岁数,总还是要服老,所以不管去哪儿都会带个向导,司机也都用当地熟悉路线的。那年中秋他们原本不打算下山的,他们给自己定的任务还没完成,但我们几个正好去那边玩儿,向导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也想回家过个节。约好的中午饭店见面,迟迟等不来人。一开始联系不上,我还跟他们说山里信号经常不好,不用担心。后来我也有些坐不住了,解三秋便提出他和我一起上山去接一下,剩下两个人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