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尧篇 逆光（上）

    “欸，等会等会……”婆子急地哎呀直叫，偏唤不住她，再看身后贴着喜字的房门，察觉这喜事实在诡异。成亲之日新娘子带着伤不说，还寒着一张脸要杀人似的，再回想半年前大人突然让她们准备嫁衣的情形，这件喜事可真是里里外外地透露着古怪。

    “她只是心狠。”

    一切静默。

    魏尧有心困她在此，除了与她一算昔日旧仇，会不会有春藤其他势力掺和在内？毕竟两国联姻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其中若出了岔子——

    “我去喊大人。”小丫鬟噔噔地就往回跑。

    那婆子嘴角动了动，无声地说，别去，新娘子刚烈的咧。

    婆子穿着喜庆的袄子，面露愁苦道：“那位姑娘身上带着伤，她不肯换衣，咱们也不敢使强，而且她让大人先去见她，再提成亲的事，可未有拜堂，新人哪有见面的理……”

    *

    萧和哑然。

    婆子闹不懂，摇摇头进了新房。

    比起面具，他脸上的疤实在不值一提。

    先生，我今年二十有五，该成家了。

    他抬起头，晃动的烛火照亮了他刚毅却阴沉的脸。

    送嫁不是小事，办得好嘉奖不小，若办不好——再联想陛下对出兵南缅如此志在必得，心中生恼。

不料——

    那嫁衣是城里最好的两个绣娘一个用五彩线连绣牡丹，一个擅用金线翻勾祥云，紧赶慢赶费了三个来月的工夫才赶制出来的，哪想新娘子连个正眼都没瞧。

    思及此，她有了应对魏尧的主意。

    望着魏尧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想起这位青年半年前的一句话。

    华阳公主大婚，她是送嫁官先行并无不可，可是当送嫁队伍到达春藤盛京城下时，她必然要身骑高马，处在队列最前方。

    余眼瞧见那嫁衣刺目的红，她心中滔天愤怒无法压制——好得很，没想到昔日的这条家犬出息了，竟然敢露出犬牙狠狠咬她一口。

    魏尧缓慢地站起身，“我去更衣，容先生稍候……”他走了几步，倏地转过身，声音低沉，里头的威严不容人忽视：“先生，你我下个赌局如何？”

    萧和颔首，“派出去的人已在回程路上，令慈的骨灰罐——”他想到了稳妥的措辞，才回道：“已经从魏国公府请出。”

    燕云歌还在想，一粉色丫鬟掀帘子，匆匆喊道：“嬷嬷，大人执意要进来……”

    后背的伤口看着骇人，实则慢慢结痂，开始刺痒。

    ——燕云歌。

    萧和在他对面坐下，“都准备好了，只是大人确定要这样做？”顿了顿，他有心想解开他的心结，叹声道：“据我所知，那位小姐并不是那等肤浅的女子——”

    萧和虚咳嗽了声，想起正事，说道：“喜堂布置好了，吉时也快到了，大人何时过去？”

    说到做戏，向来灵活的脑子忍不住算计。

    一群人微愣，有婆子已经喊着‘使不得使不得’出门阻人去了。

    春藤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

    一室静寂。

    萧和忍不住拢起了手，穿过回廊时，路过的婢女躬身叫了声‘萧先生’，他点点头，问：“大人可在里头？”

    她转过身不去瞧那群烦人的丫鬟妈子，反观起镜中的自己。

    “这可怎么使得，吉时到了呀。”小丫鬟吃惊上前，手上的灯笼在寒风里摇曳，里头的烛火时晃时灭。

    喜房内，往日吊挂官服的朝服架上，此时二端出挑，精致繁冗的嫁衣正傲气地悬空挂在那里。

    也幸好有这伤，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觑，倒也不敢为难她。

    他撩起厚重的布帘而入，里头烧着无烟的银碳，房间的主人正从脸上拿下吓人的獠牙面具，他的左脸上有一道骇人的长疤，疤痕从眼角而下，没入了下颌。

    “在的。”

    燕云歌分析着事态发展的得失，当即一捶桌面，恨自己失算，以为只要引出暗中的人就可高枕无忧，未想会有魏尧这出在后头等着自己。

    萧和要解释，却在看见他冷漠的一个抬眼后，想起当日燕云歌的良苦用心，不由作罢。

    小丫鬟提着红灯笼从廊下远远而来，还未到喜房，就见门口的婆子直摇头。

    魏尧沉默着，许久后才问：“我母亲来了么？”

    婆子见嫁衣还吊挂在那，不由急了，才上去两步，便被身旁的另个婆子扯住袖子。

    燕云歌脸色苍白，双拳握起坐在梳妆台前就是不动。她冷眼看着这一屋子的人，嘴边的一个滚字，几度要吐出，为着大局又必须咽下去。

    燕云歌冷眼听着外头沉稳

    镜中女子赛雪欺霜，薄唇失色，若非眼神太过凌厉，适当柔和下来，并非不能打动人心。

    “赌什么？”

    “赌除非我愿意，否则她永远逃不出这里。”

    成亲？一个卑微的庶子也敢想娶她，她真是戏做的太过，给了他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