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賭（四）那三個字

    她在玄關前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嗯？」

    應遠忽然喊住她：「卓裳裳。」

    由於是人贓俱獲當場抓包，雙方父母是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但應遠把所有罪責都攬在身上，堅決不拖裳裳下水。

    那是置身這殘酷世界卻被縱容溺愛長大下養成的無知，若要比喻，大概會歪頭問出：「沒麵包吃，為什麼不吃蛋糕呢？」這種發言的麻木不仁。

    兩人小小的友誼，因為這場插曲更加穩固。

    她声音越来越小，埋进棉被里的脸看不见表情，只露出一只通红的耳朵。

    大人以前  ㄧ老慫恿他們在一起——大概都基於某種湊合的心理。應遠的爸媽擔心兒子玩女人會出事，卓裳裳父母怕女兒挑男人的眼光太差，她和璞夏哥交往後，他們才乖乖閉上嘴巴沒再提。

    「唔，」卓裳孩子气地缩起身子，像在赖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我的腿，没?力气了，走不动呜??」

    「裳裳、裳裳，」他轻轻要摇醒怀里的人儿，「別这样睡着，去洗澡，我放好水了。等下替妳弄点热的饮料，喝完再睡。」

    「坏蛋。」裳裳嘟嚷著，嗓子因为彻夜的欢愉而哑了，平白增添几分暧昧，「坏，坏透了??」

    在窗帘下隐约透出釉青灰濛的落地窗后，她偎在他身上，犹如孩子般酣睡着。

    裳裳和應遠的家庭，像同一個模板刻出來的相像。

    他終究沒勇氣去承認那三個字。

    穩固到，卓裳裳幾乎誤解了地深信著——就算他們度過如此越矩的一晚，兩人的友情，仍舊會最初那樣，不會動搖。

糖的甜味，其他全一知半解。

    她沒有惡意，但就是很傷人。

    应远的眉正才舒展开来，勾勒出一抹浅笑，俯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一直？」

    应远始终想不起来，裳裳身上那股怀念的味道究竟是什么。

    「好奇怪呀，電視裡的人看起來都很開心的樣子。」親完後，卓裳裳一邊從小圍兜裡拿出手帕，一邊擦嘴，一邊困惑地說：「是偷偷交換糖果吃嗎？不然到底在興奮什麼？」

    「……」應遠滿臉茫然，那時他遠比現在純真無邪得多，「糖果？」

    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从来得不到，不想要的，反而唾手可得。

    後來，裳裳又抓著無辜的應遠小朋友，在嘴裡塞滿糖果要用「親親」交換吃，被老師發現後才制止了。

    他俯身看着，她白皙而美好的肌肤上，全布满了他整夜反覆留下的吻痕。这是他在漫长成长时光里，一直小心翼翼地，珍惜、呵护著的女孩子。

    急於辯解的時候，反而容易口是心非：「也許妳是對的，我對梓柔，那時大概是真心的。」

    应远修长的手指缓缓勾起卓裳裳的一绺长发，再让它们从指尖滑落。

    她握紧拳头，用力捶他，「就跟你说，我不行了，你还一直??一直??」

    ﹍﹍﹍﹍﹍﹍﹍﹍﹍﹍﹍﹍﹍﹍

    她揮揮手，門關上，她離開了，房裡只留下她的香氣。

    微弱的夜灯打在凌乱的床单上，丝绸里的银线，散发出细微的丝丝光泽。

    卓裳裳的可愛，不只五官，還有她那不經意閃逝而過的天真。

    「我??我，」他說，結結巴巴地。

    「不用，我叫了Uber。」

    「大概是糖果吧？」裳裳篤定地說，又用自己最喜歡的miu  miu小手帕替他擦了嘴，「你也擦擦，你又沒帶手帕吧？」

    落地窗映出相鄰不遠的高樓，反射著升起太陽的耀眼絢爛，他蹲在沙發前，狼狽地反芻自己的窩囊。

    裳裳愣了下，接著嫣然一笑，彷彿總算卸下某塊大石頭那樣的踏實，「我知道……我會支持你的，阿遠。」

    「妳……要不我開車送妳吧？」他試圖用彆腳的干涉去留下她。

    相較他的游移，卓裳裳反而一派神清氣爽。那件白毛衣釦子現在全釦起來了，因為她的胸前全是他昨夜留下的吻痕。

    父母們全都富裕、安分而且驕傲，繼承上一代的財富、權勢與價值觀，在從小長大的圈圈裡待著，只上同一個教會，和以前認識的人往來。

    「干嘛，怕怀孕啊？」她冷哼两声，「??以前我就想过，如果怀了哥的宝

    女孩忿忿地抬起头，又羞又恼地瞪着他：「坏家伙，明知故问。」

    「我以为妳很喜欢。」他刻意露出无辜的脸，「早知道就把这一夜的事情全录下来了，自己都忘了后来说了些什么？」

    待到早上要離開套房時，裳裳熟練地從她的MIU  DéLICE手袋裡拿出香水，像要遮掩過昨夜發生的全部般，輕快地灑在自己的頸後、膝窩上。她穿好鞋子，站起身來，「畫廊下午還有事，先走了。」她在她母親的藝廊工作，應遠沒去過，但聽母親誇過，卓裳裳把藝廊行政做得有聲有色。

    「別耍大小姐脾气，乖，去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