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崇铭你要反我?”
颤抖的男声打破了囚室的寂静。崇铭艰难地抬头,咬着嘴唇看向来人。
崇钰此刻的形象很不体面。衣衫布满褶皱,金冠歪了,鬓发也散乱着,平素总是充满温和与善意的眸子此时泛着血红,眼底更是一片乌青,大失君王风度。
“钰哥,你觉得我会反你吗?”
崇铭一字一句地反问。
闻言,他痛苦地捂住眼睛,茫然发出一声叹息,“我不知道我不信你会反,可是可是他们都说你是!况且证据确凿,由不得我不信啊!”
“我碍了他们的眼,他们当然想让我死。证据?哼,不过是下作的奸计罢了。钰哥,我是被陷害的,我对你绝无二心,你可信我?”
“我我”
崇铭颓然发出一声长叹。
他到底还是不信我。
他怜我,护我,宠我,只是因为他天性宽厚善良,见不得人受苦。把酒言欢如何?抵足而眠又如何?我在他心里到底也不过是“弟弟”。从娇弱可怜的弟弟,到乖巧懂事的弟弟,再到威武挺拔、惊艳四方的弟弟,从来都只是“弟弟”——现在,大抵变成了图谋不轨、野心勃勃的弟弟了。
也许是我过分奢求了吧。
“算了,当我没说。等大理寺结果吧。”
“我信你!”
望着那张疲惫的脸,崇钰忽然涌上一股冲动,按着他的肩膀起誓似的大声说,“崇铭,我我信你!我知道你不会的,我只是只是吓到了,消息来得太突然,加急军报一封接一封地往宫里送,所有人都说你要反,你的部下血淋淋地跑进来,说他亲眼看到你看到你跟幽陆的官员喝酒说笑,被发现后索性杀人灭口挥兵造反我不敢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可是给你发急报你却那封檄文,是你写的吗?”
崇铭皱眉听着,不由得心下发冷。
“檄文什么檄文?”
“就是就是那封讨昏君檄。讲我昏聩无能,不理朝政,克扣军饷供自己游玩享乐”
“我没有!”不等他说完,崇铭便低吼一声打断了话语。真可笑,他怎可能这样说他?在他身边这些年,崇铭看的很清楚,于军政一道,崇钰的确是资质平平,少有主见,然而却也绝不是耽于游乐、荒淫无度之徒。
“没有吗?呵呵太好了”崇钰眨着眼睛慢慢露出微笑。“我还以为你真的对我铭儿,你别急,既然是陷害,那便一定会有破绽!钰哥定会为你查明真相,洗脱冤屈!”
“好”崇铭苦笑。他的钰哥还是这么天真单纯,那些人准备了这么久,伪造证据无数,又怎会让他轻易“洗脱冤屈”。
(二)
靴底摩擦粗糙地面的沙沙声从远处响起,不多时,一名高大男子出现在了囚室之中。他抱着手,稳稳地在刑架前站定,脸上的表情似是兴奋,似是嘲讽。
崇铭没有抬头,只看衣摆,他便已知道此人是谁。
竟然是三王爷崇钺。或者说,果然是崇钺?
他知道崇钺对他有想法,年少尚未离京时,崇钺曾明目张胆的热烈追逐过他一阵子,但彼时他眼里心里满满的只有崇钰,对性格高傲、行事暴戾、弄碎一盏茶杯都要给人打个半死的崇钺向来是冷脸相对,不屑为伍。如此一段时日后,崇钺也不再上门来自讨没趣,看向他的目光也渐渐带上了怨与怒。再后来,崇铭去了西北驻守边境,几年才能回京一次,入宫吃酒宴时,崇钺总是会投来似要将他扒光一般的露骨眼神,淫猥得叫人作呕。
因爱生恨,继而痛下毒手,若此事主谋是他,倒也合乎常理。只是崇铭没想到,他竟真的如此卑劣,弃家国大义而不顾,宁肯扼杀良臣挑动内乱,也要满足一己私欲。
“平西王,做阶下囚的感觉,如何呀?”打量了对面人片刻,崇钺志得意满的拖长了音调问道。
如他所料的静默。
顿了片刻,他又伸出手指,轻轻抬起崇铭的下巴,摩挲着那光洁的皮肤,故作惋惜道:“多俊的一张脸啊,可惜就快要烫上反贼的烙印了。”
这次崇铭有了反应,他翻起眼皮,面色阴沉如水,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