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不眠天性使然,日子刚翻过冬至就抱着女儿睡到太阳打西了才起来,白不喜也不想他强撑着眼皮帮他出去找人。
连冬小雪也说学堂里没有姓北的先生,那就是真的没有这个人。
南逐月总是出去得最勤的,大概是心里怀着愧疚,清早出门,回来的时候身上都能抖落一堆冰碴子。
临安城找遍了,又把附近的怀安城,汴安城,闵安城,凡是能沾得到边的城镇,都问了一圈。
夕夜好歹是个妖王,却一个手下也没有派出去,天底下一片苍茫,有生灵的地方就有妖。如果他也找不到,那说明北宿不在这天底下了,回九重天去了,那里他去不了,也不想白不喜去。就当没有这个人,以后仍旧是他们四个,舒舒服服地过上一万年。
白不喜也曾这么想,就他们四个,凑合着过上一万年。将北宿拉落凡尘,本不是他所愿,可偏偏他一个九重天的上仙,叩响了自家的门扉。
“北宿,我入了你的局了,你何时来收网呢。”
夕夜已经习惯了白不喜对着那棵只剩枯枝的玉兰说一些深闺怨妇才会说的话,他毕竟听过白不喜说甜甜的情话,真是一丁点也不羡慕那棵树。
“喜儿,我觉得应该给它施点肥,明年应该长得更繁盛些。”
“我…我没施过…”白不喜怎么可能给他心爱的玉兰树浇粪。
“过两天把崽子抱过来试试。”夕夜打定主意要把这棵树肥死,白不喜也不会怪到崽子头上。
“…唔。”白不喜许是想到什么恶心的东西,忽然捂住嘴走开了。
夕夜又看了看那棵玉兰,心里希望下一道天雷把它给劈死,嘴上却保证道,“我一定把它养得枝繁叶茂的。”
“阿夜…”白不喜走了没两步,踉跄了一下,在篱笆旁缓缓坐下了。
“喜儿,你不舒服?地上脏,先起来。”夕夜把人扶起来,白不喜说他只是忽然有些头晕,这几日总是这样,觉得没什么大碍,所以也没同他说。
“头晕…你刚刚是不是犯恶心…是突然这样,还是这几日都这样?”夕夜提高了声音,白不喜觉得他大惊小怪。
“就刚刚忽然一下子胃不太舒服,前几日并不这样。”白不喜老实答道。
夕夜放下白不喜的手腕,紧了紧手指,“嗯,你只是着凉了,是我多虑了。”
两人正说着,从院门口走进来一个矮矮胖胖的东西,走近了看是一个小雪人,眼歪嘴斜,要倒不倒。
“就是如此这般。”它说完就垮成了一堆雪渣子,一个让白不喜打死它的机会都没给。
它说,北宿是万万年来最特立独行的上仙,法力高强,却未升上神,受各路女仙爱慕,却尚未结亲,不是因为他那冷情的脾性,而是因为他每隔一千年,就要凋零一次,沉睡一百年之后苏醒,前尘尽却,重获新生。
院子里那棵玉兰就是北宿的仙体,他早就什么都给了白不喜。
“妖精只图一时快活,只有他们做神仙的,扭扭捏捏。”
“一百年?…”夕夜差点就笑出了声。
白不喜正踩着那堆雪人泄愤,“让你不早点来…让…”,突然断了声,捂住肚子跪了下去。
“喜儿!”
“痛…”白不喜跪在雪里起不来,渐渐趴了下去。
“怎么个痛法?”夕夜也没见过这种情况,连扶都不敢扶他。
“刺痛…难忍…好像要钻开我的血肉…啊…”白不喜摁着肚子倒在雪地里难耐地痛叫起来,身下的积雪都被他扫开了一片。
冬不眠也被吵醒了,赶忙跑到树下去刨雪,几捧雪刨开,又挖了一圈土,才看到一棵嫩苗,挣扎着要从雪地里探出头。
他和夕夜对视一眼,又洒了一把雪把嫩苗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