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陈渡,仿佛发现新大陆,“你说什么?你爱谁?”
陈渡对着空气沉默出神几秒,头又低下去,重新刷起了题。
“......”大概是学习使他精神错乱了吧,林峰很不是滋味地想,家里出那么大事儿,换个人脆弱点的说不定早疯了。
陈渡没多少时间脆弱,陈佳书根本不给他喘息的余地,留给他的机票就在当晚。陈渡一开始只当那是一场恶作剧,花了半小时翻遍套房每一个角落,一无所获,他慌了,打电话给酒店客服,客服呈递上来的监控画面显示,凌晨四点有一个女孩从房里出来离开酒店,穿一件素色连衣裙,没有背包,两手空空荡荡。
她走得干干净净,除了证件什么都没有带走,之前买的服饰鞋包全扔下了,十几个还未拆封的包装袋横七竖八堆在角落里。陈渡在房里无助地奔走打转,反复扇开一道道房门对着,空气大喊陈佳书的名字,热出浑身的汗,摔了一只花瓶,瓷片碎裂的声音让他骤然清醒,之前一些被无意忽略的蛛丝马迹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陈佳书不要他给她买衣服,她是真的不要,试穿到购买的过程一直都抗拒,隐隐地无奈,“买这么多放那里生灰啊?”带她去吃去玩却是很欢喜的,什么都想尝什么都想试,她看起来那么开心,陈渡便也放了心,以至于他轻而易举地忽略了所有要命的细节。
一切的事发突然,背后都有迹可循。陈佳书早在离开前一周便买好了机票,而她应该更早就动了要走的心思,否则温韵又如何那样巧地在那天打了电话过来?
他明明切断了手机的通话导航GPS,与一切外界失联,温韵如何得知他们在哪家酒店?等陈渡浑浑噩噩地上了回国的飞机才慢慢想明白,陈佳书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和他在一起。
陈渡想起温韵说的,“陈佳书,你果然够狠。”原来这话是讲给他听的。
有时候,比如现在,陈渡会恨她,恨她永远清醒自持,恨她永远不肯真正相信他,用最甜蜜的方式杀死他。
说到底还是恨自己。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神通广大,原本设想好了那么多方案那么多计划,而事实是,陈佳书随便给他一下,他就受不了了。
温韵有时候会来看他,为了不让其他室友及同学生疑,他会和她出去,一起在校园内走走。大多数时候气氛还算融洽,两人都默契地避开敏感话题,看起来像一对正常和谐的母子。
可毕竟已经撕开那样大的裂口,一旦发生争执,那便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听闻他已经递交了科大少年班的报名申请,温韵骤然变了脸,“怎么不和我说?也不和我商量,自己擅自做这个决定,你就是这样自甘堕落的?”
不知道怎么中科大就成了自甘堕落了,反正在温韵看来除了清北其他一切都是野鸡学校,她从小对陈渡就这样灌输,将来大学就在这两所里面选,不希望他出国,因为舍不得唯一的儿子,最好是大二或者大三出国交换一两年,最终毕业还是要回来的。对于自己身边的人,她总是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掌控欲。
而最终她一个也没抓住。陈渡说,“那里专业前景更好。”
“说的倒好听。”温韵冷笑一声,“就那么等不及?”
她几乎直白地戳破了刚刚温情的假象,气氛骤然冷却下来。
“......”陈渡微微抿起唇,浑身肌肉一瞬间绷紧,看向她的目光充满防备。
“别拿这种眼神冲着你妈,我要是想做什么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讲话?”温韵语带讥讽,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为了个女人疯成这样,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说完又觉得悲哀。十几年前她家里也这样同她讲,说她疯,为了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做蠢事。而当年的她随心所欲放肆横行,拆一桩婚姻像拆一双筷子一样容易,爱情唾手可得,温韵没有想到十几年后她的儿子会重蹈她的覆辙,甚至,在她看来这份关系比她当年还要令人不齿。
这就是报应吗?温韵脸色没比陈渡好到哪儿去,甚至看起来更苍白,眼里隐隐的哀戚,“我一个寡妇,自己儿子都管不住,你以为我能怎么样?”
陈晋南骨灰都凉透了,叫她怎么对个死人的遗孤动手?
就这么个烂人,渣了一辈子,临死前想做个好人,把所有不堪都留给她。
陈渡微微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
他站在一棵梧桐下,光从叶片的碎影里沓沓落下,他像是站在很遥远的未来。
温韵终于哭出来。她没等来陈晋南一句对不起,反倒是无辜的陈渡向她道了两次歉,却又是为了那个人。
能怎么办呢?她拎着包转过身,拿纸巾低头抹去眼泪,“报应,都是报应......”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和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起散在了空气里。
陈渡抬手抹了一把干涩的眼睛,转头看远方的夕阳。
太远了,叫他看不真切。往北走,那里的天或许亮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