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裂

    小手灵活着呢，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就抓住了止血钳。护士见气氛好转，忍不住多说几句。

    患者产后大出血，需要输血。

    又是做好心理准备，可苏苓在心里准备了一个月，到头来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守着，你们先回去吧。苏履泰说。

    这句话不啻于扇了苏履泰一巴掌，又把周丛架在火上烤。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苏履泰捏了下眉头：对于你，我已经尽到了抚养的义务。至于以后要不要认我这个父亲，是你的自由，但现在我不想再多说。

    丈夫？在妻子孕晚期和情人幽会的丈夫？

    等哭声渐渐散去，人群也分散开。经过刚才的点名，ICU外的人少了很多。周丛找到一个空座，让她也去休息。

    之后源源不断的血被送往手术室，一趟又一趟，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让人绝望。苏苓此时甚至觉得活着是一种折磨。

    在ICU外守了两天，苏苓心领神会很多这里特有的生存之道。比如，护士让家属买吃的，代表病人活了，可若只是点名又或者是半夜点名一般都是坏消息，所以她惧怕点名，甚至害怕ICU的感应门打开。每次开门，都会从里面吹出一股风，说不出什么味道和温度，但总吹得她皮肤起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死神，那门开时一定是她离死神最近的时候。

    周丛见苏苓似乎被卡住，知道她心里不舒服，想着早去早回，于是转身打算离开。

    本以为新生的喜悦会持续很久，但很快医护人员提着血箱匆匆赶来，苏苓站起来追问：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引发肺部或者其他器官感染，严重的话会危及生命，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腹腔再次出血的后果是什么。

    因为恐惧产生的愤怒，还有之前的积怨让苏苓瞬间爆发：你是我妈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签这个字。

    苏苓嘴唇瞬间灰白。

    ICU外挤满了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只听医生念了一个名字，家属站出来。周围死一般寂静，尽管压低了声音，苏苓还是听到他们的对话：再抢救意义不大，落得人财两空，还是通知一下家里其他人，准备后事吧医生走后，传来压抑的哭声，有相熟的其他病人家属上前安慰。

    我让你走了吗？苏苓语气执拗。

    护士一听把签字笔递给了苏苓。

    你们已经离婚了，你不只没有资格你还有罪。苏苓签上自己的名字，要不然你告诉大家，为什么你这么能说却不劝我妈放弃这一胎？是不是发现是儿子，不舍得？

    嗯，歇歇腿。   周丛拉好衣服，席地而坐。

    苏苓木木呆呆地跟着苏履泰一起走上前，护士看了两人一眼问：到底谁签？

    周丛却一直没有表态，苏苓疑惑地看向他。

    男人？苏苓想起商场里的一幕幕，冷而淡地说：周丛都比你像个男人。

    苏履泰略过苏苓对护士说：签这个字要的不是谁更有资格，而是如果手术出现意外，谁能承担后果。

    苏苓没动，周丛也没动。就这样，三人枯站到深夜。凌晨一点多，感应门突然打开。所有家属，站着的、坐着的，都清醒过来，神情紧张地望着走出来的医生。

    我家里有点事，的确需要回去一趟。周丛斟酌着说。

    他愿意陪我。苏苓觉得这一点毋庸置疑，周丛不是遇事不上的人。

    苏苓把自己的围巾递给他，垫一下。

住他，小家伙就握了一下他的耳垂。周丛咦了一声，父女两人立刻看向他。周丛解释：他摸我。两人又忽的转过去脸。

    我签。苏履泰接过病危通知书。

    这是我和你妈之间的事，你可以随便揣测，但无权干涉。即使离婚了，我还是她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主治医生走出来：产妇伤口缝合后子宫不收缩，每分钟出血量500毫升左右。传统的止血方法都无法止血，我们建议切除子宫。另外，产妇现在的心率和血压都很低，意识不清醒，在手术过程中随时可能心脏衰竭。家属这边需要签字确认。说完示意一旁的护士递出病危通知书。

    苏履泰接完电话回来，看见苏苓脸如冷灰，心里涌起一股悲凉。妻子躺在重症监护室，小的托管在新生儿科，大的又身体不好，他现在全身是洞，顾此失彼。

    苏履泰知道苏苓停药了，怕她再待下去，自己先撑不住。你不需要休息，小丛也不需要吗？

    但苏苓并不领情，我不需要休息，管好你自己。

    下午六点，苏母被送进ICU，产妇情况暂时稳定，接下来观察她腹腔积液情况，预防腹腔再次出血。

    这里的坐椅不知道承载过多少绝望的身躯，苏苓坐在椅子上毫无睡意，我睡不着。

    小丛你和苏苓回去休息吧，麻烦你帮我送苏苓回家。

    苏履泰知道周丛下午接了几个电话，应该有急事。你先去忙吧，小丛。

    我是她丈夫。苏履泰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