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出来,我洗手的时候一抬头,刚好看见了一起结伴上厕所的几人。
是刚才在包间里一边打麻将一边抽烟的朋友。
我和他们几乎没讲过话,这单独一碰面我一时语塞,脑子一抽,突然蹦出一句:你们感情真好,去洗手间还成群结队的!
他们几个同时笑起来。
A扬了扬手中的烟:嫂子,我和那两个货是烟友,不是尿友。
B笑得讳莫如深:嫂子,我也想谈恋爱。
C满脸委屈:嫂子,我刚才被训得好惨。
他们一口一个嫂子叫得顺口,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又担心引来更多有心无意的调侃,也就没多说什么。
回到包间,换气扇已经打开,房间里的烟味也减轻了大半。
结合刚才那三个人的话,我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视线也不自觉地望向江妄。
他正在和他们一起聊天,更准确点说,他只是在听他们聊天,只有旁人说到他时他才回答上一两句。
但与刚才和我待在一起时不同的是,此刻的他身子前倾,手肘抵在大腿上,双手微微交叉,时不时点下头或者看向我哥,一看就在认真听我哥说话。
他今天穿的是简单的卫衣配牛仔裤,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鼻梁挺直,下颌线棱角分明。
明明长着一张会在街头小巷骂脏话和别人约架的脸,心思却细腻得又像察觉到你来了大姨妈的男同桌。
我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我嫂子端着杯酒在我身边坐下,目光也朝那边望去,自然是落在我哥身上的。
我听她无奈地说:酒还没喝你哥的话就已经这么多了,喝了酒还了得。
我那一贯嬉皮笑脸的哥哥聊起音乐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热情坚定的光芒,让我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还不到十岁的男孩子滔滔不绝地对身边的小丫头诉说梦想的场景。
他当时对身边的小丫头说,他的梦想是快点长大快点赚钱,给小丫头一个家。
他说她以后就是她的亲妹妹了,他会保护她不受别人的欺负,会让她每一顿饭都吃好吃饱,会给她买崭新漂亮的衣服。
会让她活得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样。
都是被丢弃的人,早早就在那个黑暗可怕的地方体验了弱肉强食的感觉,看似心地善良的院长和阿姨并不和蔼,一触即发的教训才是常态。
大人们来这边时同情怜悯的眼神中又带着几分难掩的挑剔,像是在挑选商品一般,孩子们却都争先恐后地探头装出最乖巧的模样去讨好,争着抢着想被他们带走。
我那时总在想,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来带我们离开呢?
也清楚地记得,我哥拍着胸脯说他自己就可以带小丫头离开。
短暂地陷入回忆,再回过神,我蓦然发现江妄在看我。
那是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深深的探究中夹杂着些许危险,好像还有些许欣赏的意味。
一般来说以我的性格我只会躲避他直接的目光,但不知这次是不是因为还没从那段勉强能称得上热血的回忆中脱离,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我坐直了身子,抬眼正儿八经地回望他,莽撞强势地撞入他的眼睛。
一秒,两秒
对视变成了对峙,在周围聊天碰杯的背景音中,无声却又激烈,硝烟在较劲中四起。
很怪。
最后是江妄轻笑了下,移开视线,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于是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还是那个biu发射爱心的表情包。
抬头就望见了他狡黠的目光,他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挑了下眉毛,冲我笑。
我感觉自己被有意无意地嘲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