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未必没有过斩草除根的想法
就看谁手段更高。
文臻冷笑。
为此不惜葬送亲生子一系的血脉。
永王背对她们的双肩松了松。
“……可曾婚配?”
文臻抬手。
多好的算盘,不费一兵一卒呢。
这些年他偶尔进宫,多半是探望太后,偶尔也会去重华殿,远远地见她一眼,却从未让她发现过。
她识时务地退后三步以示收敛。毕竟今晚她的部分目的已经达到了,报仇这事,齐云深更有决定权。
从此他是隐瞒身份的朝廷亲王,她是离家出走的江湖儿女。
他呼啸而落在她身边,险些把她结实的藤网砸穿,她一把揪住他,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笑着说:“哎,看石刻迷得坠崖,书呆子!”
齐云深的手停在他后颈处,眼泪无声无息流过湿淋淋的脸。
他只觉得心绪烦乱,一时间连身在何处,所为何事都有些恍惚,竟忽然推开齐云深,绕过文臻,从水中趟出来,自己湿淋淋地拖着衣裳便上了岸。
唐氏和皇族的博弈,原来早就开始了这许多年。
忽然拔脚就走。
“……她,她可知身世……”
忽然便想起当年初见,他于绝崖之上看石刻却遇刺客,被一剑逼落山崖,原以为必死无疑,却在下一瞬落在一张藤网之上。
他仰头看她,那一刻逆光的她看不清颜容,但红唇白牙,在日光下一闪。
从此难忘。
也幸亏那些年,她是真的疯了。
不甘心这半生虚掷,清醒的那一刻家破人亡。
太后把唐家子弟推荐给他,向唐家许诺一荣俱荣,她在为唐家铺路?
这种局势下,大家都想做一件事——让另外几方,自相残杀,然后自己坐收渔利。
太后恨燕氏,她要燕氏灭族,唐姓大旗飘扬在这片国土上。
永王知道她跟着,也不说话,直到走了几步,确定文臻听不见了,才缓缓转身看着齐云深。
“……未曾。”
文臻退后,永王继续往前走,齐云深却不肯放弃,也不管那些风吹草动,人影幢幢,直接跟了上去。
既已无缘,何必再牵扯苦痛。
当年于他,是将心爱的人带入府中,却又见心爱的人忽然失踪,再见却已疯疯癫癫,他托太子照顾,她却误认太子是他,记忆混乱,一忽儿说太子恩将仇报,一忽儿说太子杀她全家,问什么都说不清楚,他只得自己出来,原想安置她在府中,但太后和皇帝都不同意,都说他不常在府,一个疯妇在府里怕是不妥当,他想着也是这理,便送进了皇宫,想着既然疯了,疯得人尽皆知,又得了他的侧妃封号,别人反而不方便对她下手,如此也算能安稳一生。
她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觉得不甘心,不甘心。
话音未落,四面脚步杂沓,花木摇动,隐约轧轧声响,在墙头连成一片。
让他为唐家冲锋陷阵,帮唐家夺了帝位,代坐区区几十载,然后传唐家万万年?
声音并不清脆,微微沙哑,却和那一刻荡漾半山的云相配。
报仇这事,也不必急,总归帐都是要还的。
现在诸方牵制,她若杀了永王太子,便宜的是皇帝,杀了皇帝,便宜的是永王太子,无论对谁下手,最后都是为他人做衣裳。
却不曾想缘分从天而降,多年以后噩耗亦从天而降。
彼此都砸彼此一个措手不及。
说不定都没有几十载,说不定给他坐上几天过过瘾,顺利过继了唐家子弟,便可以宣布短命驾崩。
永王厉声道:“文臻!见好就收,休要猖狂!你以为你真的能在本王府中杀了本王!”
她在两崖之间结藤网,在云海之上荡秋千,山崖之间晒太阳,然后接了他这么个天外来客。
远处的灯光晃荡着,斜斜掠过一片昏黄的光影,他于光影里,看见对面的女子,面貌大改,额前鬓发已花白。
不知是幸,却让生者永负苦痛。
难怪和唐家多年往来,那些人时不时便将年轻子弟带给他看,露出些过于亲近的意思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文臻淡淡道:“二十二。”
齐云深猝不及防被他推开,怔了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抬手就要劈向他后脑,永王忽然语气散淡地道:“……莫晓……今年多大了?”
至于为什么不能过继燕家子弟,他相信那时候唐家必然势力惊人,相信燕氏那时候必然子弟凋零。
就知道这位没那么简单,越是看似空旷森凉,越是戒备森严,瞧这护卫来得多快。
文臻吸一口气,“不知。”
如今想来,那两人要他将人送进宫,不过是一个怀疑他和齐云深的关系,想要监视人质;一个则不放心齐云深是否真疯,想要就近控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