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那冻豆腐一样,面筋向来最擅于吸收各样汤汁。黄花菜和木耳的清香味,再加上那浓厚的酱香,用牙齿轻轻一咬。汤水立刻四溢,流向各个角落,几乎连牙齿缝间都弥漫着那股好滋味。
她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转脸朝赵老爷微笑了一下,又去搛那盘用新鲜茉莉花煮的豆腐,一入得口,眉尾便是一扬。
栀子花、南瓜花、马齿苋每一样菜都尝过之后,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明显起来,虽仍然不曾说一个字,神色中却不免透露出了两分满意。
赵老爷虽素喜美食,却不爱这鲜花做的菜,似是嫌它太过小气了些,随便吃了两口便搁下筷子,高声道:花家姑娘,我尝尝你做的那面如何,你只管拣那最贵的,煮一大碗来我吃!
柯震武也连忙道:是了,听大忠那几个猴崽子说,你做的那鱼鲊面好吃得紧,我也要一碗!
花小麦应了一声,三两下把面煮好了端过去,那两人此番才算是活过来,也不计旁边是否有人围观,端起来呼噜呼噜,吃得满口香甜。
罗月娇埋头在摊子后洗碗,蹲的久了有些腰酸,于是站起来活动两下,一边捶着自己的脊背,一边就将花小麦拉过一旁,小声道:小麦姐,我瞧那有钱人,也没甚么特别呀!那位女老板,吃相倒是挺好看,但另外两位,却也是不顾形象的,你看。
说着还冲赵老爷和柯震武的方向努了努嘴。
花小麦手中正在捞面,抽空抬眼朝那方瞟了瞟,低声笑道:难不成你以为家里富裕些,便多长了一只眼吗?
罗月娇摇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看他们吃得那样香,显然是很喜欢你做的吃食,可见你的手艺真是厉害!
唔,你的嘴也是真的很甜。花小麦半真半假地睨她一眼,正将手里的面端去桌上,就听得那宋静溪唤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只见宋静溪不知何时已从桌边站了起来,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于是便快步走了过去,也笑道:宋老板,是不是那几样菜有什么问题?我平日里甚少用鲜花做菜,难免生疏了些
哪会有什么问题,味道都很不错呢!宋静溪不等她说完忙摆了摆手,我尤其喜欢,便是那用茉莉花煮的豆腐,没有添加任何调味料,甚至连盐都不曾放过,但豆腐中的豆香和茉莉的清雅,竟能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清甜淡香,委实好不可口!啊,还有那用黄花菜炒的面筋我也极爱,汤汁浓郁,入口却甘爽,真真儿好吃!
您能满意,我心中便安乐了。花小麦对自己的厨艺向来有数,听她夸赞,也并不觉怎样惊喜,也便只抿唇笑了笑。眼瞧着又来了三两食客,她原打算立刻再走回摊子边上做事,不料那宋静溪竟是一把拉住了她。
小麦姑娘,那日在赵府,我听你将那为厨之法说得头头是道。就晓得你是个有见识的。她盯牢了花小麦的眼睛,缓缓地道,今日我之所以请你替我做这几道鲜花菜,正是因我许久之前便起了个心思我想在我那桃源斋,推出一席花卉宴。
花小麦眉头稍稍动了一下,却并没有说话,只微笑望着她。
我是个女人嘛。经女人手烹调出来的花卉菜肴。对一众食客看来,想必会觉得十分新鲜,保不齐会大受欢迎呢!你对做厨是很有些见地的,今日又将这几道鲜花菜做得这么好。我就想听听你的意见。宋静溪说罢,目光之中带了点期待,仿佛十分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这个啊花小麦稍稍犹豫了一下。
要不要说实话?对于做菜这回事,她向来看得很紧要,不愿以假话敷衍人,可很多时候,所谓的实话,大都不会令人愉快啊!
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宋静溪理了理鬓边乱发。和和气气笑着道:无妨。你若有什么想法,大可坦白些告诉我。不瞒你说,我开了那许久的饭馆儿,却难得寻到一个可商量之人呀!
花小麦看她一眼,定了定心思。微微颔首道:宋老板,我这人见识浅,不大会说话,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别跟我计较,就我个人而言,觉得这所谓的花卉宴,着实无甚必要。
哦,怎么说?宋静溪唇边的笑容僵了僵。
鲜花种类虽繁,却大多都是清香,用来做菜,烹饪方法必然受到很大限制。花小麦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看她的脸色了,一径道,倘若是节日里或者春夏季应个景倒还使得,但如果摆满一整桌宴席,滋味便有些寡淡。您想想,去酒楼食肆吃饭的食客,虽不缺富贵人,但大多数时候,做的还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意,他们讲究的是好吃又实惠,谁耐烦嚼一嘴的花瓣?
宋静溪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也冷了下来:你接着说。
况且,咱们做菜,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用鲜花做出来的菜,固然是非常漂亮的,可铺排了一整桌,吃进嘴里味道却不过尔尔,空有一个壳子,我觉得,好像,呃有点矫情了,倒不如就用那些寻常的食材玩点花样,滋味丰富,新鲜感也不缺。花小麦说着,便小心翼翼朝她脸上偷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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