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了不眠不休的撰稿期,丝毫不感到疲累。
这种状态不好,每种状态都不好,他开始想象正常状态应该是怎样的,是重复一次次由山峰跌入谷底?还是始终维持一条稳定,偶有波澜的曲线?他忘了,即便在最佳状态下回想,也不记得以前的他是怎样度过生命里每一段平缓的日子,假如他有。
完全记不起来,倒是每次反复的强烈情绪落差所产生的冲击感无比清晰,那是怎样的感受?心上揪起一点皱,而后复归于无边无际的寂静,一只腿还在欢呼雀跃,另一条腿却随着台阶一路跌坠,他只能后仰,张开双臂顺从地坠入无边黑暗。
然而他现在确信锦绣对他有强烈的治疗作用,起码她能让他持续维持在一个状况内,并延长每一次反复的时间。他第五次拒绝锦绣给他的吃药建议。
“你知道的。”莫满下巴抵着锦绣的脑袋,抱她在怀里,“药物会令我困顿。”
“这很正常。”锦绣闷声说。
“那你也该知道我的病症从何而来。”他说,“我无法接受‘睡眠过多’,那是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等于什么?”他笑笑问她。
“谋杀生命么?”她哼了一声,“莫满,你太偏执。”
“答对了。”莫满刮了一下锦绣的鼻子,把她后面一句话忘到九霄云外。
他没说谎,那确实是他的感受,或许可以归咎为不安全感,也许也不太准确,他一再压缩睡眠时间,一次又一次设定一个个较为困难的目标,并在每次不知疲累的日子里大步朝目标迈进,如果一直能维持在不知疲累的频道里,莫满铁定会热爱生活,珍惜生命,然而不能,他跌落下去的时候,身下全然垫着一张张写满规划的废纸。但他感谢规划,他可以设定一个百分之百的任务目标,在躁期完成百分之八十,就算只完成了百分之八十,旁人看来也已经足够了。可是剩下未完成的百分之二十,就会成为抑郁状态下莫满的梦魇,一次次搅得他只觉得人生无味。
不过暂且感谢生活吧,莫满搂着锦绣,当然他让锦绣戴上一个链子锁在床头的项圈。
感谢生活,带给他一个锦绣。
(9)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莫满还在敲击键盘。
等他思索出结尾应该是什么场景,几个人物时,警察已将他扣起。
锦绣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站在警察身边看向他。
莫满想叫锦绣的名字,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是谁报警?也许是锦绣的家人,好友?可莫满明明查过锦绣,她的父母早已离婚,重组家庭,对她并不太上心。
无论是谁,莫满并不在意,他死死盯着锦绣,不放过锦绣每一个表情和动作。
“锦绣。”他被押解经过锦绣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别讨厌我。”
锦绣没有回他,不给他眼神,表情藏在阴影里。
绑架,囚禁,如果还有别的,莫满心想,应该还要算上强奸。
(10)
锦绣在家中冲了一个澡,睁眼时却无端想起莫满长长的手指在头皮上揉搓的舒麻感。
那次她在他面前脱掉衣物,他只站着不动,于是她一举脱去他的衣物。他们二人站在花洒下,莫满比她高,她无需弯腰,只要低头就能让莫满顺利在她的头顶揉出洗发水的泡沫。
莫满动作迟缓,却轻柔,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由顶端梳至发梢。
次日,锦绣作了一个古怪的决定。
她向检方描绘了他们的相处情景,并一口咬定这不过是她与莫满的情趣游戏,报警属于误报,她甘愿为此受到批评教育,罚款也在所不惜。
于是莫满被释放了,锦绣打车接他。
莫满见到她便给了她一个拥抱。
“我病得厉害。”他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说。
“那么,你愿意服药了?”锦绣上扬着语调,嘴角终于不再是规范的笑容,弧度不太到位,但眼睛里的笑意却足够弥补这点不到位的嘴角弧度。
“嗯。”莫满下巴长了一点点胡须,扎在她的脸上。
她仰头给莫满一个亲吻。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也病得厉害,无药可救的斯德哥尔摩,但她竟然有点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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