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长姐心中无他,他心中藏着的情,也仅是一厢情愿罢了。他不过就是叶府的养子,喜欢上了府上的姑娘,他明知实属不该,叶府施予他恩情,他却以不齿之心回之。
“独活至此,不过是想寻一位圣主,能够承认先帝的过错,还叶府上下清白。”
虽然赵阙未曾言明,可她们姐弟二人心中似有所觉,母亲长居端王府,可府中的庶务,她却不想沾手,她最喜做的事情,便是在小佛堂中,吃斋念佛。
“后来,叶大人于午时三刻问斩,那养子痛哭流涕,执笔写下了歹人想让他诬陷叶大人的罪责。罪责定下,朝中贪官松懈了下来,见他为保住性命,做小人,实为贪生怕死之辈,未把他放在眼中。而后,许是要做给手下人看,便留了他一条性命。”
端王府一案,阿瑜与霁之所求的是清白,叶府贪污一案,其养子求得也是清白。阿瑜与霁之听了赵阙所言,自是能猜到叶府中的叶姝与叶府养子是何人。
三人静默了许久,谁也不曾开口。
如今在长姐的一双儿女面前,他不能玷污长姐的清誉,也不敢坏了长姐的名声。叶府出事之时,他在长姐的面前,曾隐晦地吐露过心迹,可后来,无疾而终。
余音绕梁,清白二字,留存于在座的三人心中。
赵阙端起桌上的热茶,轻抿了一口,茶腾起的热气,掩饰住了他的片刻失神,他已经许久不曾想到旧事了。
那时候,他的年纪尚小,叶姝陪着他读书习字,那会儿,他唤叶姝长姐,心中也的确是把她当做亲姐姐,可在府中待了几年,在他得知叶夫人要为叶姝选郎君之时,他发现了自己心中那令人不齿的念头。
长姐是世间最心善的女子,也是世间最温柔的姑娘。叶夫人为长姐选的那些男子,皆是歪瓜裂枣,他们哪里配得上长姐?虽然他出身不好,也不敢同长姐堪配,可待他,待他可以科考了,得以封官,是不是就有资格吐露心迹了。
心受愧,他认为养子本就不是叶府中人,是叶府牵连了他,实在不该因之,赔上一条无辜的性命。叶大人见身上贪污的冤屈已经洗不净了,泪眼相求,他求养子,不管做什么,保住自己的性命便是。”
“那养子受叶府的养育之恩,教诲之德,如何会为了性命,弃养父于不顾,他不惧同养父一同受死,也不惧牢中的重刑。养父见他执拗,无能为力之时,以冤屈无人伸之,亲女无人为顾,恳求他为了叶府的冤屈,为了陷身泥沼的叶姑娘,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那养子未进叶府之前,从小在乞丐堆里学的争与抢,在牢中被放出来后,他在市井中也能活得好好的。”
有时候,父王见她与霁之在小佛堂里捣乱,会当着母亲的面,训斥她与霁之,让她们姐弟二人莫要叨唠母亲。当时阿瑜并未多想,如今转念,母亲常年于小佛堂中,许是在为亡人修福。
“他为叶府收养之时,孤僻且不喜见生人,除了叶府上下,京都中少有人知道叶府养子的长相。在牢中之时,他的脸被血污所遮,无人真正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在市井中生活了一阵,待贪污风波过去后,养子改名换姓,入善堂读书,几年后,成为了仇人府中的门客,数年的蛰伏,于科考入朝为官,在今上登基之年,掀发了往年旧案,可今上顾念着先帝,虽然处置了那涉嫌旧案的官员,但到底没为叶府鸣屈。”
他曾经想过,既然叶姝要谈婚论嫁,何不再等他几年,待他再大一些,他可以娶了她,养子变为赘婿,他就不必再顾虑会坏了长姐的名声,不敢明着对长姐好。
当年,长姐及笄,叶夫人选佳婿,他在其中做了些手脚,就想让长姐晚几年再嫁。虽手段卑劣,可到底是那些男子品行不端,才让他找到了些龌龊,能够借此生事,不然就算他想搅浑婚事,也无从下手。
叶夫人选的那些男子,为他不喜,令他生恶,可他自个儿也好不到哪去,他有愧于叶大人的收养,有愧于长姐的照顾,长姐以善心帮他助他,可他却对她抱着男女之情。
“可叶府养子不知道管事肯冒死还叶大人的恩情,听闻叶姝死讯后,他曾多次想同叶府众人一齐赴黄泉,总比留他一人在世间为好,但他到底念着叶府的冤屈尚未洗清,只能苟且偷生,寻机报仇。”
经年累月,青灯古佛,若不是母亲为父王生下了子嗣,府中的流言,怕是会淹没她,依母妃的言行,着实是不像端王府的王妃,反而是像菩萨庙里的女修。
“而作为罪臣之女的叶姝,本应沦落教坊司为妓,但教坊司管事的人,曾受过叶大人的大恩,她偷偷把叶姝藏于教坊司中,瞒天过海,把教坊司一名重病身亡的女子当做叶姝,丢去了乱葬岗。”
阿瑜曾不解,不知母亲为何喜欢礼佛,可母亲却笑而不语,她追思脑海中的记忆,似是能察觉那笑中带了些苦涩的意味。
赵阙在叶府的数年,叶姝是真的把他当做了亲弟弟,见他孤僻,不愿言语,时常来他院中,开解劝导他。自小在市井中当乞丐的赵阙,哪里见过叶姝那般温柔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