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心里明白这是谢统领在“成全”他和陛下,十分感念。这两天谢初见着他,虽然面上还是板着脸,但楚珩看得出来,统领心里其实没火气了。一直以来,宫里宫外谢统领都很照顾他,后来得知真相,生气也是应该的,方才宴上第一杯酒楚珩就敬给了谢初大统领。
他这厢正认真思考着,那厢漓山东君到了明正武馆的事已经被传了出去。御前侍墨行走帝都近三年,公卿世家里见过这张山花脸的不在少数,方才楚珩一进门就有眼尖的认了出来,只是一时并不敢接近。
前些时日,凌祺然在文信侯府的饭桌上,听舅舅沈文德说了御前侍墨就是漓山东君的事,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很是震惊,当时其他人的神色也很复杂,尤其舅母,脸上似乎既有惊吓,又有些隐隐的后怕与庆幸,久久难能回神。
待酒宴吃完,时候已经不早了,眼看快到宫门落钥的时辰了,谢初知道楚珩不会留在武英殿过夜,自己离殿准备出宫的时候,顺便也把楚珩叫走了。那群毛头小子还不知道楚珩和陛下的关系,等会儿晚饭后闲得没事干说不准又会缠着楚珩,吃了酒兴奋劲儿上来再来个秉烛夜谈,到时候楚珩都不好编理由脱身。
小郡王这两年起初在太常寺跟寺卿学掌礼乐,后来又去了光禄寺、宗正寺等,都是些远离朝堂党争、安心做事的官署,很适合小郡王。这二年历练下来,且不说多长心眼,至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总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了,面对陛下也敢主动说两句话了,这就算是有了长进。再过一两年,他年满二十及冠,凌烨就打算授个正式官职给他,也算是对这个失怙堂弟的照拂和看重。
今日凌祺然闲来无事到明正武馆看比武,不想竟碰见了东君楚珩,他面上倒没什么异色,微微惊讶后便主动走上前,依着皇族辈分,低声叫了句“二哥”。
辰初时分,楚珩跟着今日轮值的同僚到了武馆,他直接穿了武服过来,垂眸系着护腕往楼梯上走。刚上去二楼,抬头迎面竟碰见了慎郡王凌祺然。
今日是七月最后一天,武馆里有大比,明日八月初一将会出上月的新排序,因而来的人极多,厢阁早早被订满,外面大堂里也是人满为患,大早上提前来这寻座的比比皆是。
正说话间,今日和楚珩一起轮值武馆的南殿同僚也上了楼,见着慎郡王先行了一礼,转而对楚珩道:“天子近卫来这镇场,只要在二楼大堂看着底下擂台就行了,万一有打上头失了切磋之义的,我们立刻出手叫停即可。不过——”同僚顿了顿,看着楚珩欲言又止道,“可能也有武者会过来挑战天子近卫,切磋论艺,所以……”
再两日,到了要去明正武馆轮值的日子,楚珩就出了宫。从昌州回来后,他就在明承殿修养,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出去九重阙,说起来,外面那些世家公子只见过曾经的御前侍墨,却没几个见过现在的漓山东君。
回到明承殿已经戌时末了,忙了一整个白日,楚珩稍稍有些疲累,泡在清池里洗了个热浴,凌烨替他按摩身体。陛下虽不大乐意武英殿抢了自己的时间,但既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再说楚珩这一身武艺,指点传承是件好事,于他自己也能舒展一下筋骨。
楚珩思考半晌,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得找谢初大统领给想个办法,今天且就凑合着吧。
倒是凌祺然和表哥沈英柏对此接受得很快,震惊过后便渐渐平复了。小郡王心思单纯,想着和皇帝堂兄在一起的,肯定都不是一般人,似乎漓山东君也不太奇怪嘛。
楚珩系好护腕,伸手拍了一下凌祺然的肩,微叹口气莞尔道:“跟你表哥一样,当值。”
“……”
起初表姐是伤怀了一段时间,但不知道表哥和她、和舅舅、舅母说了些什么,总之后来,文信侯府渐渐地就不再提先皇遗命“准贵妃”的事了。去年秋天,表姐在赏菊宴上和一位公卿世子结了缘,檀郎谢女心心相印,而今已经要定亲了。可见,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莫急切,更莫强求。
吃了顿酒,山花楚珩感谢身份不便时谢统领和同僚们的照顾,大家也算是重新结识一下熟悉又陌生的东君楚珩。
同僚挠了挠头,越说越小声,楚珩已经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所以可能会像在宫里大教场那样,胆大的直接上台来请东君指点,胆小的也会渐渐跟上,说不准,楚珩又要在擂台上待一天。
“啊?”凌祺然懵了懵。
楚珩不禁考虑自己要不要先沉下脸,然后一掌拍碎二楼阑干,以示东君非常暴躁不能接近,如此才好偷懒。
“祺然?”楚珩应了一声,微微笑了笑,随口问,“你怎么在这儿?沈英柏也来了?”
凌祺然摇摇头,说:“我今天休沐,只我一个,表哥官署当值。二哥怎么也来这儿了?”
小郡王后来也知道皇帝堂兄跟御前侍墨的关系,这才反应过来当初舅舅、舅母他们为何每每说起沈黛表姐“准贵妃”的事,就总要提起楚珩。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婚嫁勉强不来,皇兄和表姐既然没能看对眼,那就各寻缘分呗!强按在一起,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