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的枪声并没有如期而至,上校持枪的右手微微一松,手枪因未被任何力道支住而在他的食指上轻松地打了一个转儿,像船一般摇摇晃晃了几个来回。
神父随后也来了,他苦口婆心地念叨到战争如何让百姓流离失所,惶惶不得终日云云。上校虽然不信仰任何宗教,但出于基本的礼仪和尊重,他还是忍耐下了立刻叫人把这个絮絮叨叨的神父给丢出去的冲动,虽然这件事在一小时后还是发生了。
看到那被再次放回桌上的手枪,少年压抑多时的心跳开始回归,不过接踵而至的则是更汹涌的怒火。
失败便要付出代价,这是不容讨价还价的常理。
咣当一声,是匕首掉落在地的声响,前来刺杀的红发少年很快便被两个卫兵一左一右压制住,他的小腿被狠狠地踢了一下,他被强迫跪在地上。
虽然谁都不会在意他是否眨眼,反而凸显了他因维持长时间怒睁的双眼而不由颤动的睫毛。
威尼斯贵族如同进贡般给上校送去了很多东西,他们头头是道民主与自由,因此诚心地希望上校能够高抬贵手撤出军队。上校对贵族的礼品欣然接受,毕竟他想到军备消耗开支很大,但对威尼斯贵族的劝言拒然不听。威尼斯贵族见东西也送了,却没能平等地收到回报,不免大为光火,背地里暗骂他无耻之徒,对此上校无动于衷。
小镇居民们经过接连数日的左思右想,自作主张地偷偷派遣了几名身段妖娆的舞女过去,然而在还没进大门之前就被卫兵遣回,连续几日都是如此。尔后几天,流言四起,与此同时,他们给上校送去的人的性别换了换,在卫兵们感到无语的同时,少年们也被完好无损地给送了回来。
虽然此次可谓鲁莽的行动以失败告终,但少年不愿服输,他仰起头迎面上校冷静的目光,双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是的,他想杀了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杀了这个为他所喜爱的小镇带来恐慌和不安宁的男人。
不久之后,宵禁限制令传下,小镇居民们被告知酒馆和一些娱乐场所必须在夜间十点关门,这激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和反抗。他们无视限制令夜夜笙歌,对前来管制的军人破口大骂,他们以为只要齐心协力一哄而上便能压制住军队,可相较于平民们的冲动和毫无组织,军队毕竟久经战场而训练有素,他们手里端着的长枪也不是摆设,他们用真枪实弹的教训来告诫人民违背命令的下场。
上校对这个小镇有不同的看法,他并不认为完全的无政府主义可以令这个小镇长久地兴盛下去,一粒石子便可让这繁荣平和的表象全面崩盘。
这简直比死亡更加侮辱人,他宁愿在此刻接受失败以及随之而来的死亡,也不愿知道这样令人羞愤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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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他是坏人,是他们的敌人。他是帝国的走狗,野蛮的入侵者,小镇忘恩负义的叛徒,冷酷无情的罪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刽子手。一夜之间,种种标签贴在了上校的身上。
直到枪口抵着少年的额头,死亡已如此迫近时,他仍想着他刚才给枪上膛的模样。
少年回过神来,他并不惧怕,他坚定的双眼无不彰显着自己的视死如归,他一直都自诩为勇士,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更该如此。
被怒视的男人似毫无察觉,他只是卷起一道熨烫得平整无痕的袖口,接着,戴上白色的手套,双手端起黑色的手枪。那模样就好像他托着的并不是索人性命的手枪,而是一把小提琴的琴弦。然后,上膛。
上校翻看文件的双手略作停顿,接着,他开口道,“我劝你停止现在的行为。”
他的动作缓慢而不失流畅,甚至于他的那种优雅要比装模作样的威尼斯贵族高深出无数倍,那几乎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淡定从容。
少年屏住呼吸,压制住自己的心跳,甚至是坚持着不让自己眨眼,因为一旦眨眼就好像是证明他害怕了,他害怕接下来即将到来的一幕。
这一举动叫停了居民们之前无伤大雅的小动作,取而代之的则是他们动起真格的反抗。工人罢工,平民起义,一时之间,反抗的矛头全都指向上校。
接着,少年便看到上校再次面对自己。这个男人一直都身穿得体的军装,此时的他正微微松开上身系得一丝不苟
独眼船长已经在和海盗商量的传言在人群中四起,他们说其实水手们的木箱里早就替换成了武器,准备重操旧业,密谋着在某个时刻发动一场海战,殊死一搏。
他被男人那轻松的毫无所谓的模样给激怒了。就好像是在说,我可以杀你,也可以不这么做,我随意掌握着你的生死,而此刻的我并不愿意为了你而浪费一颗子弹。
来找上校的,便是他在这个小镇上的家人。他们先是同上校再次重温了旧日温情,给自己做足了铺垫后,他们态度坚决地发誓如果上校在小镇上发动武力,便要和他断绝血缘关系。但就连他们自己也知道,这对上校来说丝毫不构成任何威胁,这在他归家以来这几天里的种种迹象都早已表明,他们也因此在说出这句话时显得毫无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