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蓝恍然大悟,“难怪那边船上任你自生自灭,没人下来救你。”
第二日吃完早饭,正漱口净手的时候,外面通传说宋娘子来了。人到了面前,肃柔抬眼看,见她今天气色好了许多,款款地福下去,给她见礼请安。
也是,闹下去无非继续伤神,肃柔颔首,“若是能咽下这口气,待事情平息过后重新过自己的日子,也不错。”复看了看外面天色,和声道,“时候不早了,让她们带你下去歇息,你且想一想往后怎么安排自己。我们的船在码头上停靠一夜,明日就要继续上路的,你看可要在这里下船,或是觉得这里不便,再载你一程,到下个码头也可以。”
左右侍立的人都望向肃柔,等她一个决断,本以为她心善,不忍看着救回来的人重又落进深渊里,谁知竟猜错了。
肃柔笑了笑,“各人的性子不同,若是她烈性,也不会弄得自己一身伤了。”
雀蓝啧啧摇头,“那男人也是个不中用的,既然怕嫡妻,还纳什么妾!连人都护不住,天天看她身上花花绿绿的,好看来着?”
所以世上真有那样的男人,买人很简单,一拍脑袋决定了,带回来后又无法安顿,自知理亏,只好交给正室发落。然后三天一吵五天一闹,正室面前理屈词穷,转而和小妾抱头痛哭,还自觉伤情唯美,仿佛苦命鸳鸯。
杨妈妈在边上凑嘴,“先前换衣裳,我也瞧见了,背上、腿上都有淤青,也不知是什么人,能下这样的狠手。”
肃柔还是一副温和模样,问她早饭用过了没有,今日有什么打算。
众人都有些唏嘘,世上的女子,大多很艰难,生在好门户的又有多少呢。穷苦人家为了生计卖儿卖女,好好的女孩进了勾栏,结果无非是如此。
福福说是,欠身道:“多谢娘子周全。”
福福说是,苦笑了下道:“女君整日盼着我死呢,这回是我自己跳下船的,她们自然不会救我。要不是郎主悄悄把我放了良,我怕是早就被她卖了,如今她不能处置我,只好日日折磨我,我又无处可去,就被她……”一面托了托双臂,“糟践成了这样。”
那女子又褔了福,方道谢坐下,掖着泪道:“不是失足落水,是我负气跳下去的。”说着眼里涌出大滴的泪来,卷起袖子让众人看,那纤细白净的胳膊上竟没有一块好肉,青的一片,紫的一片,旧痕未褪,新伤又现,简直触目惊心。
她哭得情真意切,两只眼睛都肿起来,看模样确实可怜。
明日江面上不过多出一具浮尸罢了,哪里有人在乎。”
可她又迟疑了,垂首想了想,缓缓摇头,“这是内宅私事,主母管教妾室无可厚非,这里的衙门根本不管那些。现在我大难不死,逃出来了,我料高家也不会再找我了。我能拾着一条命,已经是我的造化,往后不回去就是了,并不想与高夫人对簿公堂。”
肃柔看得皱眉,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哽咽道:“娘子,奴姓宋,叫福福,是解州商户高参的妾室。我家郎主常年在解州和河中府做买卖,阖家便跟着商船往来,在水上安家。奴以前,是在勾栏卖艺的,郎主将我赎身之后,我家女君就百般容不下我,每日非打即骂。因郎主常出去谈生意,并不一直在船上,且女君娘家势大,郎主也有些怵她,每次回来看见我这惨样,只是一味让我忍耐。这回女君趁着郎主外出,又来寻衅,支使那些婆子,要把我绑在船舷上。我慌不择路,无处可躲,反正活着也是受罪,不如死了干净,所以一气之下就跳河了。”
不想那宋福福跪下来,扣着甲板的缝儿说:“奴感激娘子救命之恩,愿意从此侍奉娘子。奴自小被卖到勾栏,早就无父无母,没有归处了,求娘子慈悲,收留奴吧!奴有一双手,会做菜调香,奴还会歌舞,可给娘子助兴消遣……”说着仰起脸,悲戚地望向上首,哭道,“娘子菩萨心肠,是老天派来搭救奴的。奴昨夜一宿没睡,总在想自己的后路,越想心里越怕,唯恐高夫人不是不知道奴还活着,只是碍于救奴的是官船,暂且不敢冒犯。若是奴一个人下了船,怕是走不上两里地,就会被她们抓回去的。到时候不知会怎么凌辱,奴无依无靠的,早晚还是个死。”
杨妈妈将人带出了舱房,往后面的小阁子去了,雀蓝看着那背影长吁短叹:“也是个没钢火的,要是换了我,非把那主母的脑袋打开瓢不可。”
她边说,边把头磕得砰砰作响,肃柔忙让左右把人搀起来,安抚道:“不过举手之劳,总不能看着一条人命毁在眼前。你刚才受惊了,且坐下说话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失足落水,还是……”
肃柔脸上淡淡的,忖了忖道:“这样吧,你随我们的船走,等到了同州再下船,便没有人能追上你了。我们现在是走水路,过几日要赶陆路,带上你不方便,且路远迢迢,也不能让你跟着受苦。”
肃柔道:“你这一身的伤,是现成的证据,你可要报官?明日我让人送你去衙门。”
总之人各有命,遇人不淑也是劫数,自己不过是顺便相帮,中途的一点小际遇,不能改变行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