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李新宇的备用钥匙被用胶布粘着,贴在电表箱内侧。我拧开门,墙上和地上本应斑驳的血迹和碎玻璃碴已经被收拾干净。
布满沥青线的乡道蜿蜒地朝着原野深入,我坐在大爷的板车上,颠簸了四十分钟,终于见到了他。
“哟,那敢情好,”陈叔有点惊讶,“大学毕业了吧?还知道回来看老师,真没白教。”
李老师站在田埂上,正和孩子们说笑。他扭头看到我,愣了一下,手中的长长的树枝掉进了脚下的土里。
因此即便以后没有他,我应该也能……好好生活。
当我心如死灰准备回去的时候,一个路过的、背着蛇皮袋的大爷叫住了我。
李新宇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他说:“这是我以前带过的学生。”
我叫了辆车,按照李老师说过的、烙印在我脑海里的地名,去到了那个乡镇。
我拿起扫帚扫去厚厚的陈年积灰,它们落在地板缝间,落在泛黄的沙发布上,落在李开明遗留在茶几上那缺了一个角的搪瓷杯里。看来李新宇这些年都没有再来过。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把头低下去专心吃着饭,李老师冲他点点头,有点骄傲地说:“他是我课代表,特别有灵性的一个孩子。这不,刚回来,准备找工作呢,来让我给参谋参谋。”
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感激,抛开那些陈年旧事不谈,就冲他替我收拾一片狼藉的房子,替我给李开明善后,来监狱看望我,并给我一个念想……所有的一切,都曾经温暖过我。
陈叔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年轻,将来有大出息,哎,我可老喽!一辈子也没出得了县城。”
“孩子,”他说,“你是不是找李新宇老师啊?他被调到小砀村去了。”
他拍拍我的背,轻声说。
这栋房子终于安静下来,践行了把我们两人其中的一个埋葬于此的诺言,只不过我不知道埋葬的到底是他还是我,在这个本应充满回忆的地方,我却感觉没有留住任何东西。
傍晚他带我去村里的小店吃了碗麻辣烫。
他穿着浅蓝色的衬衫,还是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那个带着书卷气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李老师说:“你闺女多优秀啊,不是考到北京去了吗?将来要是能在留在一、二线城市工作,给你们老两口一起接过去,多好。”
算了,没关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其实这个结果在从里面出来之前,我就在脑内预演过很多次了,甚至超过预演他在的次数。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我不敢……事到如今也没有意义了。
瞧瞧,在监狱呆了几年,人不仅没长进还变软弱了。
李老师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朝他笑了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安逸闲适,有什么不好?”
我这才缓缓意识到那个早该意识到的问题——他骗了我。
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我跑了一会儿,在马路边蹲下来,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
提起女儿,陈叔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哈哈,那就得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她爸就是个煮麻辣烫的。我再努努力,争取帮她凑个首付吧。”
他想了想又道:“李老师也三十好几了吧,打算什么时候成家啊?说实话,一开始我以为你也是为了职称来村里体验生活的,没想到还待住了,这小破地方有什么好的。”
我努力维持的平静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宣告破裂,我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我像个傻子一样沿街边跑边大声喊他的名字,路人像看精神病一样看过来。
我听见他用不确定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是我,老师。”我张开手臂,跑过去,用力地抱住他。
整个过程极其不顺利,因为我不知道具体的地址,所以只能挨个学校去问。县城不大,我跑了大半天就走遍了,但一无所获,每个学校都告诉我,这里没有一个叫李新宇的老师任职。
坐进店里我才想起来,我一整天都没吃饭了,白天注意力都在别处吊着,竟也没觉得饿。
“李非,是你吗?”
“你长高了。”
我颓然地伸着腿,在马路牙子上坐着,车辆和行人在我面前来来往往。县城的生活节奏没有那么快,偶尔会有人驻足打量一下我这个迷路的外乡人,夕阳在他们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没等我。
他走路的姿势有些不自然,右脚像是跛着,我问他怎么弄的,他告诉我,前些日子骑车的时候没看见地上鼓起的土包,摔了一跤。
农村的土路,对走路玩手机的人来说确实危机重重,刚才那板车上的四十分钟差点没把我的脑仁颠出来。我叹了口气。
李老师喊他陈叔,陈叔就笑眯眯地道:“头一次看你朋友来找你。”
平时监狱里的饭吃习惯了,麻辣烫对我来说也是珍馐,似乎是我大快朵颐的样子让店老板有点忍俊不禁,他又拿了两个茶叶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