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活得不太痛快，死又不再敢，

    小皇帝含泪道：“阿岑是来与我道别。”

，

    他没有给摄政王加什么禁锢，刀让他带着，摄政王翻他的奏折也没有阻止，

    他把这当作说不出口的告别，心里装着的小皇帝上蹿下跳，让他难以割舍，

    幕僚仔细地打量着他，确定他真的不想争了，

    摄政王远处没认出人，到了近处看见脸才认出这是自己的幕僚，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还带走了守在偏殿外的禁卫，

    摄政王有时怀疑自己是心灰意冷，有时又以为自己是看开了，

    摄政王路上碰到了端着晚膳的傅秉笔，

    小皇帝神色有点疲惫，他低声说：“阿岑自己问吧，问完”

    摄政王道：“小陛下。”

    这思念好似已将他重重淹没，叫他无从挣脱，也无从呼救，

    他害怕泪滴落在奏折上第二天叫人发现，忙着用袖子擦，一边慌张地看摄政王，

    小皇帝死死掐着手心，平静道：“朕放你走。”

    摄政王慢慢上了台阶，把晚膳和兵符都放在了小皇帝桌上，轻轻地抱了抱他，

    幕僚的回信就被上泽军从炭灰里查了出来，

    便撵人说：“你们也走，我要想做个闲人，养你们也说不过去。你想去哪？我和陛下说一声。”

    幕僚看到他手里的兵符，惊疑不定道：“兵符怎么还在麾下手里？陛下是真的放您走，还是想借机罗织个擅闯宫闱的罪名将麾下射杀呸，我这嘴。”

    说着又故作笑颜，“早看麾下花园里那堆乱长的花不顺眼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

    过了片刻，他含混地笑了一下：“陛下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动不动哭鼻子啊？”

    情爱与家国，都坠得他有千斤重，也举步维艰地走了二十余年，

    他竭力扮演一对相知的君臣，哪怕晚上回去要后怕得咬着被角流泪。

    来人灰头土脸地跟在他后面，穿着一身破烂衣服，看着像是从地里挖出来的，

    和幕僚说：“我先送你出去。”

    摄政王可以把他搂在怀里轻言细语地安慰，小皇帝想念他的臂弯，

    他话音顿住良久，摄政王不由得抬头看他，

    又满面羞愧道：“末将知道陛下要对麾下动手，然而慑于忠义，未敢报于麾下，早知今日末将这条命赔给麾下吧。”

    他传不出消息，死倒是容易，可他那一腔血勇已经过去，再提不起勇气来，

    只能接着软禁在偏殿里，除了上朝都在偏殿陪他，看上去像打算搬到这里来办公。

    大概是闻到饭菜的香味，头也不抬道：“不是说晚上不吃了吗？”

    摄政王摆了摆手，问道：“府上还剩多少人？”

    摄政王站在台阶下仰头望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是所有人的君王，唯独是摄政王的心肝，

    摄政王一手一个装着晚膳的盒子，一身烟熏火燎的烟火味，袖子里却是一对兵符，

    皇帝在这内外看管的就更严了，摄政王没有什么机会再传递信息，

    摄政王没说行不行，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去书房把兵符拿了过来，

    摄政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搜查，

    他看见小皇帝愣了一会儿，沉稳地把笔搭在笔架上，才抬起头看他，

    幕僚沉默片刻：“末将听闻回信被陛下拦下，收拾行囊跑了，在京郊被抓回来。”

    过了小半个月，小皇帝再来时没有带他成筐的奏折，而是带了一个人，

    然而小皇帝偏偏不忍心把他再关进水牢，他尤在后怕，什么都不忍心做，

    摄政王一手一盒晚膳进来的时候小皇帝还在假装认真批奏折，

    幕僚不知道他是不要自己这条命，还是不在意了，赧然道：“麾下被软禁后能走的都走了，现在只剩末将和那个仰慕麾下的参事主持。”

    除了不再爱往摄政王身上黏，摄政王偶尔偷看他时躲着他的视线，

    摄政王说：“不知道，你要是怕就在这待着，我去谢恩，再和他告个别。”

    小皇帝在自己的书房里坐着，

    如今小皇帝把他的情爱与家国都要走了，反而叫他不会走路，

    傅秉笔把他拉到一边，千求万请地把手里的晚膳交给他，求他务必要小皇帝吃一点，

    摄政王盯着他的背影看，口中问幕僚：“究竟怎么回事？”

    小皇帝拿着回信瞥了他一眼，没给他看信上的内容，带着人走了，也没有和他计较。

    就只好默默流泪。

    小皇帝常在摄政王面前哭，

    他再有英雄时，如今也只是个生了白发的落魄将军，

    回答说：“末将这条命是麾下的，家里也没人了，麾下要是不嫌弃，还想在王府混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