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摔门的动作震得房子都抖了几抖,蓝天和丁小骋相顾无言,干坐在沙发上一筹莫展。
又谈崩了。
只要触及正畸的话题,深蓝必定要跟他们吵起来。可他们只是为了她好,希望她能活得更容易。在最好的年纪结婚生子,活成女孩子最幸福的样子。
可原本计划回来一个月的女儿,如今五天就要走。
蓝天沉重地叹息一声,打开深蓝分享的视频。
的声音通过终端的播放显得有些失真,新闻报道没有播放演讲全文,但蓝天在那只言片语中沉下心思,认真思索起对深蓝的每一句回护。
回到房间后,两人面面相觑,深蓝这才感到一阵尴尬袭来。
竟然把拉到自己房间来了!明明客房在隔壁
环顾四周,一个巨大的滑稽抱枕靠在床头,不大的床旁边摆着一张书桌,书架上摆满书籍,定睛一看,既有各种性别谈恋爱的“文学作品”,又有探讨严肃话题的报告文学。
深蓝一看注意力放到书架上,脑海中立即竖起警惕的雷达,抓起滑稽朝他扔过去,佯装气呼呼地说:“等我爸妈睡了你再去客房吧。”
“你不邀请我跟你一起睡?”接住抱枕,故意用滑稽挡住自己的脸,朝着深蓝左右摇晃,就差裹一床被子表情包了。直到深蓝噗嗤笑出来,他才抽出书桌下的凳子,好整以暇地坐下。
深蓝一屁股坐到床上,想找个什么东西抱在怀里,却扑了个空,只好盘起腿:“我不需要他们认可我,但我希望他们对你能有好印象。哪怕你更不需要他们的认可。”
大概第一次见父母就睡到人家女儿房里,确实是不好的。
随着深蓝沉默了一阵,突然问:“你为什么跟你父母闹成这样?”
深蓝一愣,仔细回忆了一阵,说:“你知道,他们将辐射病遗传给了我,为了补偿我,他们希望我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哪怕枉顾我的意愿。”
“你现在过的不是正常人的生活?”诧异。
深蓝摇头,语气平淡地说:“他们认为我本该是个女孩——如果没有辐射病的话。也许,做一个没有所谓亚性征的普通人确实是最正常、最容易的生活,而我确实曾因为亚性征发育不完全在学校备受歧视和孤立。于是他们希望我通过手术去除基因。”
“而你不肯手术?”
“没错。”深蓝想起了童年时代的阴影,语气也不再平静无波。
“为什么?”
“我是个,我想做一个,这个理由不够吗?这明明只是关乎我自己的性别问题,为什么旁人总觉得自己有权利指手画脚?”
“你之前的人生中没人认可过你的身份吗?”问。
“没有。”深蓝苦笑,“在我亚性征显现之后我才去医院做的基因检测,之后我父母和其他亲戚都极力劝说我做手术。我父母几乎完全不接受我是个并且有残疾的事实,它存在的每一刻都在提醒他们,他们将辐射病的畸变遗传给了我。而我的信息素没有味道,也不会主动发情,本地保护协会也不认可我的身份。”
沉吟片刻,道:“即使在性别问题上有分歧,你和你父母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吧?”
“亚性征刚觉醒时,因为激素不稳定,人会变得更有竞争意识。我喜欢玩赛车,喜欢看军事杂志,不喜欢自己被其他人比下去,跌倒也不会哭着等别人扶起来。于是我被同学嘲笑,他们指责我没有女孩的样子。”深蓝不自觉露出嘲讽的笑容,“在这件事上,我父母从未保护过我。他们大概真的非常怕我作为一个残疾的一辈子,宁可让别人来抹杀我的天性。后来,他们以定期体检的名义把我骗上手术台。可惜他们低估了我的超能力,我发觉了手术的真正目的,跑了。再后来我申请了去衾兰念书,报的全部是军事院校军事专业,我父母认为我在刻意强化自己的气质。”
深蓝的陈述只是她经历的过去,但从中看到了一对父母对孩子的强力控制。从骗深蓝去做手术,到明确要求深蓝去做手术,包括之前他在深蓝精神世界中看见的来自家人的刻意忽视,以及对深蓝遭遇的性别困境不闻不问等等,都是父母对孩子极端掌控的表现。可随着深蓝长大,她离他们越来越远,她既不是他们期待的样子,也不再是一个好控制的孩子。双方互不退让,隔阂只会越来越深。
轻声安抚深蓝:“职业只与生存和梦想有关,如果跟气质对等的话,我岂不是成了变态?”
“我只是按照本心去选择我喜欢的行业,跟我要不要做没关系,这只是一个人的选择,不是一个女人或者一个女的选择。可他们却认为是宣战。”深蓝歪头朝满不在乎地一笑,“直到后来我在学校全封闭学习、训练,见面少了,联络也少了,不知不觉就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那你?”
“反正我不会妥协。”深蓝气鼓鼓地嘟囔一句,鼓起脸颊蹿下床,整个人扑到怀里,把脸埋在滑稽抱枕里,心有不甘地发出闷闷的嚎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