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推着车出了校园,王昀明还跟在他身边。
周林晓鼓起勇气:“我要回家了。”
王昀明说:“嗯。”也不说话了。
于是周林晓只能战战兢兢地骑着车回家,他想着,打我一顿就好了,这样子吊着不上不下真难受。王昀明也骑车,一路跟着他,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在醉人的夕阳走向回家的路。
——难道他是要去我家吗?
居然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转念又骂自己自作多情。
——他那么恶心我,怎么会去我家呢?
可王昀明还是跟着周林晓回家了。周林晓的家在一个老式小区里,树木格外的高大,被微风吹拂,发出飒飒地响声,地上的树影也不停摇晃。——明明要去我家了。周林晓紧张极了,又雀跃起来。
周林晓家住五楼,没有电梯,只能一步步地往上走,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在楼梯的过道里可以闻见隐隐的菜香。周林晓又想,他真的要来我家啦!他会不会在我家吃晚饭呢?
他心里的勇气渐渐堆积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说:“你是要来我家么?”
王昀明轻轻地嗯了一声。
周林晓明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听见那个轻描淡写的“嗯”,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鼓励。他又问:“你来我家干什么呢?”太安静了,他想和王昀明说些话,就挑了个看起来最安全的。
王昀明说:“我要去你家检查。”
“检查什么?”他吃了一惊。
“我要去看看你家里还有没有我上次没收的那些东西!”
这句话不啻一道惊雷在周林晓耳边炸开。有,当然有了,就在他卧室的书桌上,本子摊开着——反正父母从不去他的房间里,书里的明明又被无数个面目模糊的人操了一通,双腿都合不拢了,踢人十分无力。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五楼,周林晓的家门口,他手握着钥匙,都不知道怎么开门。
还是王昀明提醒了一声:“开门。”
周林晓回过神来,可是拿着钥匙的手一直发抖,眼睛也花了,小小的钥匙始终对不准那个小孔。最后还是王昀明打开了门。
周林晓的父母都还没回家,家里安安静静。
王昀明进入屋内,像到了自己家似的。
周林晓负隅顽抗,还想拖延时间,去冰箱拿了瓶饮料:“你先喝这个吧。”
王昀明接过来,领导检查似的走过了每一间房。周林晓的家小巧、凌乱,阳光透过略脏的透明玻璃窗照进来,像隔了一层薄雾,倒有一种梦幻温馨的感觉。
王昀明走到哪里,周林晓就跟到哪里,像一条黏人的小狗。
最后王昀明打开了周林晓的卧室门。周林晓的心突突跳着。王昀明走到书桌前翻了翻桌上的本子,周林晓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王昀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周林晓想起王昀明的拳头,硬得简直像石头,打在身上几乎要把单薄的身体打穿,五脏六腑血淋淋地掉了一地。周林晓战战兢兢地等着王昀明的怒火。在心虚的同时,几乎是有些愤恨了。他为什么非要这么逼迫我呢?害得我被全班同学奚落嘲讽。
可是王昀明并没有打他,依旧是那古怪的笑容,和平日里的他很不一样,惹得周林晓有点发慌。他把周林晓的书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平静地说“没收了。”转过头,扫视了一圈房间,问:“还有漏网之鱼吗?”
周林晓连忙说:“没有了没有了。”
其实还有很多。周林晓的床板可以掀开,下面放了许多零零碎碎的杂物,其中藏了几大本他的心血之作。有几本年代久远,又因为时时翻看,都有散架的风险。压力大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看,内容露骨得难以置信。周林晓向来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压抑者的爆发总是格外扭曲,又是他也要为自己的下流惊讶一番。
王昀明没说几句话就要走了。
这时候周林晓的妈妈回家了。她是一个工作狂魔,难得回一次家,这会儿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她高挑性感、时髦美丽,对比朴素平庸的周林晓,简直难以相信他们是母子。她见到了王昀明十分高兴:“哎呀,林林带小朋友回家吗?”
周林晓不知道怎么回答,王昀明当然已经不是小朋友了,他回家也不是来玩而是找麻烦的。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怕王昀明向他妈告状那他可真是连家里都呆不下去了。
王昀明说话倒很客气,简单和周母聊了两句就要回家。周母挽留王昀明吃晚饭他也没有答应,塞了几包零食才肯放他走。她这个儿子孤僻又胆怯,这会儿终于有个漂亮精致的朋友,周母满意极了,只叫他多多和人家来往。
她原本是很高兴的,想着和他多说几句话,看着他低头不语,胆怯忧愁的模样,又生起气来,周林晓一点也不像她。要不是林林的死鬼父亲不肯多关心孩子,林林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