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粤语,普通话请下拉)
当夜九点,阿媚从美心夜总会赶至元朗总堂口。
耀仔蹲在在门前抽烟,顺带看顾附近情况。见她出现,笑着迎上前道:“媚姐,权哥喺入面等你。”
“嗯。”
阿媚稳稳心神,抬脚跨过门槛。她心知今日一定有事,思及平时元朗堂口上下的流言,料想林展权是做了什么决定,否则也不会在此时叫她过来。
夜色晦暗,不远处的灯投下一片金黄光线,叫人略感几分安定。堂中一尊形态古朴的关公像被照得很亮,让阿媚忽然想起它的过去——传言里数十年前和兴胜元朗堂口建立之初,这具神像便已经存在了。它见证过无数次的开堂仪式,面前有过无数只贴过黄纸的供奉台、无数座象征洪门的高溪塔、无数把三尺六寸的木杨城,无数个跪地膜拜的“蓝灯笼”。又或再直接一点说,元朗堂口本就是从当地破旧的庙宇翻修而来,只不过除了持刀而立的关帝爷和两旁金漆斑驳的龙柱外,再没能留给每代元朗话事人其他什么东西。供奉用的烛台和香炉,都是兴叔从别处寻来凑个礼节之数,看似香灰层叠厚重,实则不过历经两代而已。
就在她看着关帝像若有所思时,随着一点红光微闪,林展权从暗处步出。
他吸了口烟,又从盒中掏出另一支递过去,仿佛平日闲聊般地询她道:“谂紧啲咩?”
阿媚轻笑一声转向林展权,扬了扬手与他打个招呼:“权哥。嗯无咩嘅,就系忽然谂起以前啲事。”
林展权替她点了烟。
立在堂内吹了会风,林展权与阿媚用三分钟讲天气闷热,谁也没有主动说起今夜相见要办的正事。他们谈到罗湖仔的新货单,双卡带的收录音机、台式风扇和各色录影带在大陆很受欢迎,单是进货就翻了一番。船行几回赶着风,堂口净赚近百万。
谈完这个话题,两人忽然很有默契似的停了口,一时没了声响。
片刻后,阿媚终于忍不住笑道:“权哥,我谂你今日叫我过黎绝对唔系想怀缅过去咁简单?识你咁耐,有咩要我帮手即管开声系咪屯门阿炳叔又”
林展权摇了摇头,对她道:“唔系。”
他抬眼看着阿媚的脸,缓缓道:“其实唔单止你,我成日都谂起以前。”
“今天叫你嚟,有马上要做嘅事,亦都有以前嘅事。”
在阿媚渐渐凝重的目光中,林展权开口道:“嚟紧十月,阿六已经走咗五年啦。”
闻言,阿媚整个人颤了颤,猛然抬头看向林展权,目中划过难掩的惊讶与伤痛。她双唇轻颤,半晌才道:“权哥,你”
“我查到件事系点。”林展权把烟头丢在地上,轻轻将它踩熄。
几乎是瞬间瞬间,阿媚的脸色由红泛白,回转出一种更为鲜艳的红,又快速烧进眼底。她颤抖着,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带着些莫名又夸张的滑稽感。而脸上的表情却就此定格,不是羞涩或恐惧,而是无上的怨恨和愤怒。
“边个。”她的嗓音因情绪的波动而拔高:“系边个!”
“系信少。”林展权走到桌前,倒了杯凉茶递给阿媚:“饮啖茶先。”
阿媚愕然,手中的烟滚落在桌上,洒出几粒灰白。
“无可能!”她睁大双眼看着林展权,不知是想说服他还是说服自己:“无可能。兴叔认我老公做徒弟,信少同佢称兄道弟,到好似一家人咁!佢点会出卖——”
“仲记唔记得我同你送兴叔走嗰日”林展权道:“阿嫂同信少离开之后,强哥、你同我入去见埋佢最后一面。他讲咗好多次对唔住,要你原谅;之后仲叫我帮他照顾屋企人,特别系睇住信少。”
“记得。”
“嗰阵时我以为兴叔讲呢啲,一嚟因为阿六嘅事觉得内疚,二嚟想叫我帮信少做大佢堂口”林展权顿了顿,又道:“但半个月后,阿嫂同我哋讲信少因为兴叔走咗太过伤心,喺佢唔知几时惹到毒瘾,希望几个堂口一齐开会简个新话事人。”
“之后标爷先点我暂时睇住元朗。”
阿媚紧紧地攥着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咁咁都系讲唔通呀,如果佢吸咗成五年,点会无人知?况且字头里面咁多粉档,是但搵间都够佢吸过世,信少点会为少少钱出卖我老公?”
“他唔系要白粉钱,系要钱去赌。”
林展权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簇新的复印出的字据,落款年月不同,但签名都是同样的三个字“邓秉信”。
阿媚的瞳孔猛然收缩,目光像燃着烈焰般凝固在纸上。
“十个古惑仔九个赌。和兴胜包括其他‘和字头’一早就有规矩,无论系话事人抑或系坐馆,包括佢哋啲屋企人,都唔可以喺‘和记’个场赌。因为咁样好难追数,仲可能拉其他兄弟落水。”
“七八年前兴叔只脚唔掂,之后都系信少帮他睇住啲货船。对比返最早嗰张借据嘅日期,加埋阿明先排过大海下扒仔、叠码仔,怕且信少喺六年前就已经喺澳门玩大场,玩亲都系四海会啲贵宾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