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邢宇想,也许是因为他们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路灯很亮。从小到大他总是觉得身边的一切事物比寻常人看到的都要大,他可以轻易发现没有洗干净的米饭里夹杂的虫子,擦过的玻璃的中间被忽略掉的一块雾状的污渍,还有空气中飘起又落下的尘埃。他知道自己与常人的不同,但并未因此觉得幸运,他知道
他站在路灯下,意识到自己的心是惶惶然的。他的母亲曾经对他说:“邢宇,妈妈希望你可以再活泼一些。张姨的小女儿多可爱呀,她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她呢?”他撇过头去看向另一边,然后说:“我想出去。”
这是很正常的。要知道当你的脑子和常人不太一样的时候,你会觉得全世界都在嘲笑你,最起码现在的他不会在刮胡子的时候想为什么这根刮胡刀要弄出七个刀片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刮胡刀电动刮胡刀手动刮胡刀单片刮胡刀三层刮胡刀,想这些东西有什么所谓呢,想来想去流逝的不过是时间。时间很宝贵吗?时间一文不值。对于他来说时间就像是一片由浆糊组成的海,他从生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掉在里面,出也出不来,想要往下沉,这些该死的浆糊却一点一点地凝结了,所以到头来他不过是被刷上浆糊的雕塑半成品。要是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有人问他,如果你死了你希望保持一个什么姿势?他的回答一定是:闭上眼睛的姿势。
夜里的空气很干净。树上有五只蛐蛐在嘶鸣,而他就站在这里望着灯火通明的楼宇发着愣。他想好几天前我还吃了他做的饭呢,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再吃一次,吃不吃是不重要的,他只是想要得到一个机会。他的父亲在他的母亲面前总是沉默寡言或者暴跳如雷,但是他们在他的事情上总能达成一致的看法。如果有一天他因为忘记注射抑制剂而发情了,他们一定会马上找来一个s级的omega,将他和这个omega关进一间上锁的屋子里,然后他的命运、他接下来的所有人生就会像他的父亲和其他因为有了异于常人的基因的alpha一样,被另一个能够控制他的人类绑得死死的。要是他说我根本不喜欢这个我只是想要一个人呆着你们把它摆到我面前我也只想呕吐他们当然也只会不屑地付之一笑:“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了。”
可是当他看见那个人孤独的背影的时候他就不这么想了。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东西可以令他厌烦。比如当他进入那个充满了精液和尿液的肮脏的房间时,他只想要使自己的拳头抬起并且将它们打在那些蜡黄、恶臭的垃圾一样的脸上,就像是人把鞋子踩在蚂蚁背上那样毫不费力,但是他希望那力道能再大一些。他让他的保镖给他一副手套,手套是粗糙的亚麻质地。他把拳头挥出去的时候心里想着我需要克制一些,但是下一秒被他打中的那个人的上身就像断了腰的棉花玩具一样歪到一边去,伴着可能是骨骼中某些部位破裂的动静。矮小而瘦弱的人一边歪斜着身子一边在喉咙眼里发出被狂风席卷过的窗户板嘎吱嘎吱的难听响声,他感到自己的眉头皱起来了。然后他说:“你动什么?”
他稍微地弯下腰去,张开五指把那人枯瘦的脖颈拎起来,虎口卡在对方的喉管中央。他听见了那个人几欲发作的干呕声,然后他开始愤怒,他想知道那一天这个人的手是怎样甩在beta的脸上的,所以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这个人的手。他发现他的手就像是在泥潭里浸了好几十年的枯木枝,丑陋而且绵软无力。他伸出手来接连往这张比木头还干黄的脸上挥了十几拳,或者几十拳,并未细数,反正一开始他没看清这个人的脸,后来这张脸也看不太清了。
他的心开始抽痛。他看见那间屋子的灯光暗了下来,但并未完全昏暗,他知道这是因为beta把窗帘拉上了。他记得那一天那个有着淡淡的花香味的孩子说:“爸爸,停停要洗澡咯。”然后同样有着淡淡的花香味的beta就走到窗边把不遮光的帘子拉了起来。他的手是纤细的,虽然带着苍白的颜色,但总还是透出些可爱。像一朵小花一样可爱。
他想着这些,感到腿站久了之后有一点麻痹。所以他往旁边——树荫的深处走了两步,将自己更深地隐藏起来。他将放在矮凳上的牛皮纸袋拿起,扫了扫表面粗糙的印记——那里面装着一盒糖果和一些玩具,看起来不算很贵,但足可以显示出他的谨慎。他可以今天送他们这一份,明天送他们另一份,他知道这个孩子有支气管的疾病,他不能买那些会害孩子哮喘发作的东西。
他原本想要问问他,你的身子怎么样了,还会疼吗,但是beta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或者说仅仅看了他一眼就转开了视线。也许是因为他把那个孩子带到他面前,所以他讨厌他了。他不知道,但是他只能这样猜测。每当他想要知道什么的时候,他们总是对他撒谎,或者一声不吭,所以他的尝试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但是他相信只要他不放弃,总还会有机会的。
他微微仰起头,看见那道昏暗的灯光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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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邢宇因事外出,就只有杨至荣一个人带着晏英博。丁香虽然不愿意让晏邢宇把晏英博带离晏家,但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