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大街东西向横过下城,华埠一分为二。
黄诗音怔怔望着街面开膛破肚,烈日舔灼翻起的旧柏油碎块,又烤着尚不成形体的软黑新路,隔着玻璃,仿佛都能闻到刺鼻的,地底千万年累积的愤懑。
尴尬的礼貌维持久了不免晃神,连美施找来说要给黄龙兴寿辰置办礼物,诚恳地请她帮手,两人虽识,卻从未单独碰面,左右不过是一个下午。
喝喝茶,逛几家金铺。
她不懂得拒绝人,也说不上有什么好恶,其实双方只了差五六岁,连美施妍丽抢眼,自己与她相比,实在太过普通。
挑了半晌,终于决定一条金链,请店家坠上特地從泰国請回的一面佛牌。
仲有不少时间,soho有间high tea不错,要不要去坐下?,连美施挽着她,早已摸清女孩脾性,柔软,胆怯,这也并不真是一个询问。
积架一直等在门口,吩咐了地点,连美施便开始找话聊,待气氛松弛,再将話题引向女人心事,黄家姊弟性格都肖母,半点不像黄龙兴,太子爷年纪太小,才十五岁。
若连凯施能娶到黄诗音,地位便绝对稳固。
......连姊,我哋唔系去soho吗?
车行十多分钟,积架往北绕了一圈,又回到东百老汇附近。
连美施刚刚寻机提到连凯施也会过来喝茶,望见街景同样一愣,没有堵车,为何路线如此奇怪?
阿庆,你不认路啊?west broadway唔系east broadway啊。
她倾身向前,却蓦然对上后照镜中一双陌生眼睛,亚裔,却更像东南亚宾仔,不是她的司机。
高温酵酿,澎湃热浪如洪水冲进大街小巷,整座城市越是催动,室外便更若焚炉。
夏日昼长,待落日余烬捂在下城西侧翠贝卡几栋楼后,已是晚上近九点。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无端的躁如阴云笼在头顶,泰久霖加快步伐跨越包礼街,诡异景致忽然令他微微一怔,因为太过违和,一开始大脑没有反应过来。
孔子大厦前三角分隔岛上,静立的林则徐铜像与他一齐默然,不是声音,而是画面。
十字路口反常地堵满车,巴士,轿车,货车,大大小小,咆哮,喇叭与远方消防警笛交织成一片黑暗交响曲,寸步难移。
除却散乱的汽车大灯,整座大城仿佛被厚重黑丝绒覆盖,就像有人将无星无月无月的一张天幕炸毁。
回身一望,下城到中城灯火熄灭,没有红绿号志,更没有招牌霓虹,就连帝国大厦的锥形尖顶都隐在暗里。
停电?
交通大乱,事故无数,街面上开始躁动,不属这一带的陌生青年窜过身旁,黑人,拉美人,泰久霖猛然跑进运河大街,紫黝黝的街道上看不清来来往往的惊惶人面,一排打烊的金店被砸破大窗,警报震天价响,迫得人心慌意乱。
曼哈顿的天,既恐怖又压抑。
火光,烟雾,嘶吼,暴乱正在升级。
泰乔义让他九点半到曼哈顿桥底佛希瑟街会合,那日连美施离去,他说要彻底解决麻烦,泰久霖有些忧心,不想弟弟再沾染人命,更不想惹来更大危险,合义堂坐馆的女人无缘无故死了该如何交代?
他掌心亮出一张照片,看清后,泰久霖心脏猛缩,整张脸都白了,嗰痴线女人,疯子!
从连美施手袋里跌出来的,泰乔义说。
照片模模糊糊,应该是影片撷取,一人跪趴,一人冲撞,性器如兽相连,正是那天下午在沃克街五楼的荒淫性事,竟被影了像?
若不任那女人控制,她依旧有把柄摆布两人。
冰水当头。
此事一旦被黄龙兴知道,绝对被合义堂追杀至天涯海角分尸沉塘,连美施亦不可能有命,神经病,这疯女人就是个不定时炸弹,难不成影带是为了偶尔回味?
癫婆不能留,等我安排好就做嘢,你去拿东西,我搞惦其他D嘢。
驯兽后,连美施着实痴癫,隔两天带着五万块又上门求操,非给打得疯滚才乐意,真是欠抽,也不知泰乔义怎么做的,套出影带就放在沃克街。
我不杀人,,泰乔义面色温和,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笑令泰久霖忍不住抖了抖。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麻烦,他抄进桥边小公园,没有商店铺面便没有暴民流窜,运河大街的喧嚣一下远开。
树林后便是佛希瑟街,刚要踏出幽暗,一声呜咽泄进耳中,压抑而微弱,风声转瞬散去,
像幼猫哀哭,泰久霖摇摇头,重新加快速度,然而几声怒喝伴随粗口却猛然炸在草丛里。
Help....hel...
啪!
Fucking bitch!咬我?
树影摇曳,窸窣猛然放大,又是几声骂。
跳起的黑影突如其来,与他面对,轮廓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