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邺,我怀孕了。”江云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目光中荡漾着为人母时的爱怜与柔情。
时隔多年,江之邺仍然记得那时她的眼神。
他像个孤独的孩子,向往又艳羡地旁观着。像饥肠辘辘的小乞丐望着街边小贩手中的糖葫芦,像山中野兽惧怕火焰却又渴望篝火的温暖。
她总是那么吝啬,不会分给他一丝同样的柔情。
可能她知道,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想要。唯有在他又一次替她铲除障碍后,她才会施舍般拉住他的手:“阿邺,谢谢你。”
他一日日变成她驯养的一条狗,痛恨她的无情残忍,又被无形的项圈牢牢锁住喉咙。
阿姐和斐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蛇蝎。
她的温柔像一颗包裹着糖浆的刀片,他能透过糖浆窥见里面的寒锋,但他还是放进了嘴里。
想尝一尝那甜美的滋味,结果被划得满嘴都是腥气的血,甜味也尝不出来了。最后糖融化在血水中,只剩下一滩刀片。
如果一开始不去吃它,也就碰不到里面的刀片,不会受伤。把它放在手中,每天瞧一瞧它漂亮的样子,想象它甜蜜的口感,不也挺好的吗?
但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了,而他——
空折枝(下) < 南宫禁史(NP)(庭酒)|PO18臉紅心跳
空折枝(下)
“阿邺,这是我和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你知道的,皇家孕育孩子……很难。”江云紧张地攥紧衣角,“我真的怕有人害我的孩子,阿邺,你帮阿姐,好不好?”
江云的手覆上他的手,江之邺想甩开,想大吼,想质问她:
“几个月不肯见我,再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吗?我呢?你有没有问过我过得怎么样!”
但他不会。
如果他爆发了,阿姐只会哭着将他赶走,而他实在无法再承受几个月的分别。为了爬上世子的位子,他清扫了江家的庶子,赶走了陷害他的继室夫人,现在父亲也已归西。
披荆斩棘,再回头,他身边只剩下阿姐一人了。
于是他只是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阿姐,有我在,不会有人有那个胆子的。”
“我知道,但皇后她,”江云表情有几分恍惚,“她生下大皇子后,就不太正常。”
“阿邺,我觉得我好像发现了她的秘密,和陛下、还有国师有关的……”
江之邺皱眉:“什么秘密?”他知道斐良找来的那个古怪国师,据说他一来,皇后立刻就如愿生下了大皇子。又过了几年,现在江云也怀上了。
江云看了看殿门,确认斐良的确已经离开后,才压低声音,对江之邺说:
“——大皇子,不是陛下的孩子。”
“那个国师,也不是请来治陛下的病的。他的法术……是用来让皇后忘记孩子的父亲是谁的。”
江之邺猛地睁大眼。
“阿姐,你是说……”
斐良苦于无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来其他人让皇后怀孕,再命国师用邪法让皇后忘记这件事,以为大皇子的父亲就是斐良。
这么一来,这两年皇后闭门不出,还有斐良对皇后娘家无端的恩宠就说得清了。
江之邺站起身,如利刃出鞘,他一把抓住江云瘦弱的手腕,想拉走她:“不行,阿姐,跟我出宫离开!”
斐良此人太过狠毒,对结发妻子都能下此毒手。如果让他知道,阿姐发现了他的秘密——
“不,阿邺你放开我,我不走!”被猛地挣开,江之邺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江云。
到这个地步,她居然还喜欢那个斐良?
江云跪坐在床上,眼中燃烧着痴迷。江之邺一时有些恍惚,面前的人,还是那个贤淑美丽又坚韧,一手把他拉扯大的阿姐吗?
“阿邺,你知道吗这意味着什么吗?”江云在颤抖,但不是为斐良的残忍颤抖。而是兴奋得无法自控。
“这意味着,我肚子里的孩子,才是陛下第一个、唯一一个孩子,他的亲生骨肉。”
“我们的孩子,才是应该继承大统的!”
“阿姐,你别妄想了!”江之邺失控地大喊,但立刻回过神来压低音量:“皇上既然把大皇子非皇家血脉的事瞒下来,就不会允许别人拆穿。况且,江家在一日,江家女儿的孩子就不可能成为太子。”
那个男人忌惮江家,已经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疑神疑鬼。
“我知道,江家势力太强大。但如果……”江云抓住他的手腕,像抓住救命的稻草:“如果你答应陛下离开京城,去西边再也不回来,他一定会放下疑心的。”
让他去西边,再也不回来。
他在笑,但是笑得比哭更难看。
“……好。”
如果阿姐真的关心他,怎么会瞧不出他的绝望。
那晚,他第一次学会了酗酒。辛辣的酒液淌过喉咙,灼烧着他的胃袋。一杯接着一杯,干脆捧着酒瓶往口中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