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法,如今要再减了一半,也不知道还剩下些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得要试一试。步然打起精神,暗暗吸了口气,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好靠近他一点。
“呼——”步然朝着他吹了口气,施了个昏睡诀。
那人端着酒杯的手,就那么顿在了半空,不动了。步然见状暗自惊喜,伸出手晃到了他眼前。
“啪!”地一声响,那人抓住了步然的手。
微微跃动的烛火之下,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步然,步然也看着他……
是个眼生的公子,轮廓英挺,五官俊朗,英气中又带着几分秀气,一对剑眉紧紧地蹙起来,似乎有什么难言的情绪,而那双星火疏淡的夜瞳……
步然手上一抖,慌忙撇开看他的视线,摇了摇头,只怕是自己把昏睡诀施成了造梦诀。
这眼神……
步然有些心慌——也太像陌子归了吧……
她忽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稳了稳心绪,转身看着那人问道:“要如何称呼公子呀?”
“陌言。”简短一句回答,干净利落。
他松了步然的手,将桌上的酒壶往她面前一推,“你们这里的姑娘都是让客人自己喝酒的吗?”
酒?!
步然灵光一动,看着眼前的酒壶笑起来——若是术法无用,那么现在唯一能脱身的方法,便是将他灌醉了!
步然欣然接过酒壶,往酒杯里斟满了酒,起身奉给他。陌言接过来正要下肚,发现步然在一旁殷情地看着他。
“你不喝?”他将另一只酒杯推到步然跟前。
“喝……喝……”步然被他瞧得发慌,总是觉得看她的人是阴阳怪气的陌子归。暗忖间,她也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两人举杯示礼,一饮而尽。
“你说……”陌言放下酒杯,迟疑了片刻问道:“你叫寡妇俏?”
“啊?哦,嗯嗯!”步然敷衍道,又往他杯里斟满了酒。
“那你……有过夫婿?”
“啊?”步然有些心虚,有些尴尬地笑道:“有……有过……”她伸手将酒杯递给陌言。
“那说说你的夫婿吧。”陌言接过酒,眼神扫过步然,却又匆匆落到了桌案上,似乎,有点紧张……
“我……我夫婿?”步然问道。
“嗯,”陌言点头,“你说吧,我想听。”
言毕,他为步然也斟了一杯酒。
步然端着酒杯,怔怔地看过去,酒波微荡,在红晃的烛火下粼粼跃动。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想到陌子归,步然只觉心中一股暖意悠然溢到了嘴角。
“他……”步然低着头笑起来,“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有时候觉得他很冷,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他很暖。他好像是一个带壳动物,刚接触他的时候,只觉得他一身的刺,铜头铁臂,不近人情。可是……”
步然顿了片刻,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可是,后来我发现,他是一个脆弱又敏感的人。他好像特别害怕失去,不想示弱。所以他那些冷漠和坚硬,都是出于自卫。因为内心太无助,所以要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不留软肋。”
陌言手里的酒晃了晃,差点洒出来,他轻哂一声,将手中的酒都喝了下去。
步然把自己的酒杯递给他,酒又满杯,两人相视一笑。
“那……”陌言迟疑了一瞬,“那你……对他什么感觉?”
“嗯?”步然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朗声笑道:“我不知道……”步然的声音沉下去,补充道:“好像时常会想到他,他对我好,既开心又害怕。”
“害怕?”陌言有些吃惊,不太理解。
“我害怕将他带出那层硬壳,然后不得已再刺他一刀。”
步然停了下来,纤细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酒杯,明亮的烛火下,眼神黯淡。
“若是没有倒提江水的能力,是不是……是不是不应该把别人也推入水中?”
一声轻问,飘然入风。纱曼飞舞间,一丝晶亮浮现陌言的眼中,他微微抬了嘴角,只将两人的酒杯再次满上。
“喝酒,”他低声一句,声音微颤。
月上中天,烛火将尽。
陌子归起身将桌上的烛心拨长了一点,昏黄的室内亮起来。晃动的烛火下,步然已经醉倒在桌上。她以手枕着头,面向陌子归,嘴角似乎还带着点笑意。
陌子归缓缓走到她身侧坐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步然有感应似的翻了个身,顺势靠在了他的肩窝处,温软的触感激得他晃了晃身子,专属于步然的味道霎时溢满鼻腔。
陌子归侧头,一只手抚上她带着桃红色的面颊,将耳边的碎发都拂到了她耳后。
步然说,她会想他。
得到这个回答之后,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被推入水的人溺死了才好,”他将嘴唇凑到步然耳边,轻声说道:“那样的话,他就永远不用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