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江湖,就算花团锦簇的深宅内日子如何安稳,高墙外的风也会翻过深深院墙吹进深宅,带着千里外的腥风与血雨轻拂在墙内人的脸上。
林锦萝仰头望着高墙外血红的云皱起了眉头,花墙后有人闲谈八卦的声音传过来,说的是千里之外那个被屠村的柳家村的事。
林锦萝本不愿听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儿,无奈那声音虽小,却字字清晰。她由着这八卦的碎嘴把自己拉进了大火中的柳家村。
她提着被浸湿的裙摆站在村中心的水井边,脚下的焦土上斑驳的痕迹,分不清是血还是水。
大火吞噬着房屋,失去了支撑的木料乒乓落地,落地还燃烧不停地木料下露出属于男女老少不同形态的尸体,个个皮肤黑紫,七窍流血。
对面那条巷子黑又长,穿过巷子的风卷着被大火烘烤后略苦的臭味直扑脸上,林锦萝看到一个脚步虚浮的人影从小巷里慢慢走出来,像是从地狱的缝隙里开出了一朵柔弱却漂亮的毒花,那人在三伏天的大火里却笼着一件镶着狐狸皮毛的月白色厚斗篷,一步一咳摇摇欲坠。
看着从黑暗中穿过大火的人,林锦萝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眼前画面登时碎裂,她听到花墙后的丫鬟说道:
那魔头带着面具,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另一个丫鬟惊讶道:这样的魔头竟会被救走,他要是哪天再要屠了哪里的村子可怎么办?
阳光明明几乎烫人,林锦萝在盛夏的阳光下却后背发寒,她握着自己手腕悄悄离开墙下回了自己屋子。
一进门她就把自己连头一起捂进了被子里,任是萍儿怎么唤她扯她都不松手。
萍儿是飞云庄云家的家生丫头
,以前嫁过人,男人走镖路上不幸去了后她又回了飞云庄,因为性子沉稳可靠被主母分来照顾林锦萝。
萍儿轻扯林锦萝压紧的被子,柔声问她:少夫人,怎么了?
林锦萝声音在被子下闷闷的传出来:我冷。
萍儿一听她说冷心里突的一跳,急问道:是哪里不舒服?
林锦萝左右动了下把被子压的更紧,把自己滚成个密不透风的大蚕蛹才说:心里不舒服。
萍儿奇怪道:心里不舒服怎么会冷?真不舒服要说。
林锦萝却再也不愿意说话了。
萍儿又是着急又是无奈,他们这少夫人是个憨的,说出的话从来让人觉得摸不着头脑。
萍儿比林锦萝大了许多,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因为林锦萝性子乖憨,平日里好相处,犯起痴病来却倔的很。萍儿平日里都把锦萝当个不懂事的妹妹那样宠着,这会见她这般,也不知道这少夫人又犯了什么痴病,只好轻拍着被子安慰哄她:快出来吧!这大热天的,别把自己捂出什么毛病来。
林锦萝依旧裹着被子不动,萍儿也不去强拉她,就那么安静坐在床边等着。终于那被子下动了一下,一双纤细的手拉下了被子,露出林锦萝捂出满头汗的脸来。
萍儿捏着手绢给林锦萝擦脸,锦萝已经不年轻了,没了少女那种天然的稚气,她比之从前更漂亮了许多。她十八岁嫁进飞云庄,转眼就过了八年。嫁进飞云庄八年,也守寡八年,一个女人能有几个这样的八年?萍儿看着林锦萝已然长开的脸蛋不由的心疼起她来。林锦萝自小在家不受宠,被许给少庄主后等着盼着好几年,终于穿上了嫁衣从袁州嫁过来,大红的花轿停在了飞云庄的门口才被人告知她要嫁的人前一天已经死了。
萍儿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春花飞鸟,风里都是新桃初开的香气。大红的的嫁车轱辘上带着一路的尘土停在飞云庄外,本该意气风发的新郎官却一身血衣毫无生息躺在飞云庄里。
庄主遮掩着满脸新鲜的抓痕掌印,站在嫁车外劝着车里的林锦萝:你今天不能进飞云庄的门。衍儿没了,伯伯让你你穿着这身嫁衣进了这门就是害了你。听话,回去吧,回去了还能嫁个好人。
大红喜庆的嫁车里,林姑娘的声音稚气里带着坚定:我不回去。
袁州林家的小女儿不受宠也不是没有原因,一个读书人家的姑娘不爱笔墨就爱舞刀弄棒。被堵在门口的新娘子怎么说都不愿意再回袁州,穿着嫁衣舞着本该用来挡脸的花扇一路打进了飞云庄里。
林姑娘身手不差,在飞云庄人眼里也不过花拳绣腿,可谁敢伸手拦一下?他们庄主也没敢拦,林姑娘一脸泪边哭边往飞云庄里闯,好好一漂亮姑娘妆全哭花了,她站在门里转过身哭嚎:我不回去!我收了聘礼带着嫁妆穿着这身衣服进了这门就是飞云庄的儿媳妇!谁都别想赶我出这门!
飞云庄主刚叫了一声锦萝,就听林锦萝哭道:云衍亲口说要娶我,让他亲口说不娶我才作数!
飞云庄主鼻子一抽,脸上被自家夫人抓出来的抓痕跟着皱巴在了一起,他无奈挥手:罢罢罢!这憨姑娘,就当个女儿养着吧!
林锦萝说什么也不愿回袁州另嫁,铁了心的要给死了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