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了,她再回去找的时候,发生冲突的地方已经只剩下散落的狼毛、没有边际的血迹和零落的残骸,连骨肉都找不到。
“那一天,娘才把眼泪流干了。”
缘杏轻轻抚摸着水师弟的背,希望这样能让他的情绪有所平复。
缘杏问:“那后来呢?你和你娘还好吗?”
水师弟红着眼眶,惨惨一笑:“村镇里的人不喜欢我和我娘,他们不相信会有狼为救兔子而死。我天生长了狼耳朵,他们也不相信我,连带着排挤我娘。总有小孩子拿东西砸我,背地里说我是怪胎,好像总担心我有一天忽然长出狼牙,去咬他们。”
水师弟微微眯起眼睛:“我倒希望我真长出狼牙来,这样他们就会怕我。师姐,好多人就是这样,他们面对比自己强大的、真的十恶不赦的人不敢怎么样,反而是看到比自己柔弱的人,或者比较善良、不会攻击他们的人,就可以百般挑剔、口诛笔伐,好像自己有多么厉害似的。”
缘杏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水师弟继续回忆道:“不过……我娘很喜欢我的耳朵。”
“她说,我浑身上下,耳朵长得最像爹,所以她看着我的耳朵,就会觉得我父亲他还在某处,他还没有完全消失,他的血脉在我身上。”
“娘经常笑着说,爹他看起来很凶,长得也很高大可怕,但其实非常温柔。他以前不懂善恶,只是生活在过去那样的环境里,没有人教他,没有人告诉他还有别的生活方法。”
“他奔跑的时候敏捷又勇猛,但是做杂事很笨拙,切菜会很小心地一点一点切,叠衣服也叠得歪歪扭扭的。娘亲编的花环很精细,他也学着编,但从来没有编成功过,他看着编坏的花环,会把耳朵耷拉下来。”
“他的情绪很简单,如果高兴了就会不停地摇尾巴。”
“娘还说,他的尾巴又长又大毛又多,很好摸。”
“娘亲后来还是病故了。她其实一直很想爹,早已相思成疾。为了保护我,她硬撑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娘去世之前,我通常都留在屋子里,不太出去。娘去世以后,我就自己剪掉了耳朵。”
“我也不想剪耳朵的。那是娘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我把耳朵剪了,娘一定会伤心;但是如果不剪耳朵,我活不下去,如果我死了,娘一定会更伤心。”
“我那个时候太小了。我其实很讨厌村庄里的人,但是的确离不开村庄。而且,比起外面杀死父亲的狼妖,村庄里的人不友好,但至少不算太坏。”
“我剪掉耳朵以后,就一家一家去敲还算和善的人家的门,说一些讨喜的话,装一装可怜。虽然没有一家愿意长久地收留我,但帮他们做一做杂货,让他们偶尔给我一点吃的用的,还是没问题的。”
“再后来……我就遇见了师父。”
在幽暗的山洞中,水师弟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真正的笑意,像是释然。
他说:“师姐,你和师兄他们都太厉害,可能感觉不出来。其实我在凡间,天赋是很不错的。我娘是五千年来天资最好的通神圣女,而我的天资,其实要强过我娘。”
“……!”
缘杏对凡人没有太强的概念,这倒是真的没有注意到。
水师弟腼腆道:“师姐太过出色,没有觉察出来,再正常不过。我自己在随师父上天的时候,也做好了修炼会很艰难的准备。在北天宫的时光,是我母亲去世以后,最幸福的日子。”
说到这里,水师弟微微红了脸:“尤其是师姐。在世界上,我很久没有遇到过有人像师姐对我这么好。”
水师弟这么说,反而换缘杏不好意思起来。
她道:“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第一次当师姐,做分内之事罢了。”
缘杏顿了顿,又道:“你不必这么担心的,你的出身相貌和普通人不同,我和师兄们都不会介意,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和我们商量。”
“师姐……”
水师弟今日所说,都是他藏在心底最脆弱的秘密。
他绷紧的身体看起来松懈了一些。从说起这件事起,他的眼底总带着几分无助,就像试图去抓最后一根稻草。
他问:“真的什么事,都可以跟师姐说吗?”
“当然。”
“既然如此,那……我喜欢师姐。”
“……!”
“不是师姐弟,是男女之情。我对师姐……一直心怀爱慕。”
水师弟说出这句话,也用了很大的勇气,他眼神闪烁,好像想要看缘杏的表情,但又不敢看。
缘杏怔了怔。
她一直知道水师弟很亲近自己,甚至有些过于亲近,在她和羽师兄一起的时候,师弟还会不高兴。
不过缘杏自己开窍得晚,意识到自己喜欢师兄,也不过是弟子大会中的事罢了,距离现在还没有多久。
水师弟如今才十四岁,她本以为师弟即使早熟,也不至于想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