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德转头望了眼唯一亮着灯的地方,里面的人不知道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也不知道里面的人,不知道要经历一件什么事,不知道怎么开始怎么结束。
他摇头,朴实的回答:“昨天才认识,不知道。”
关系大概就是互为炮友,他想没有必要知道对方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唐僧西天取经要化缘时才会说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取经而去,他又不化缘,也没那么多来来去去的缘由,就是简单打一炮的程度,马上就能离开。
程朱不说话了,他的烟抽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剩一半挂在嘴边,火光明明灭灭的快要结束。
这根烟完了,他问:
“为什么要找他?”
燕德嚼吧着烟嘴,嘴巴里泛出一丝苦味,沉默的气氛做什么都显得索然无味。
唉,他想,怎么活得这么麻烦?真是打从心里厌倦这种时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空过自己了,但是放空了又能怎么样?他还是找不到出路。
为什么要找他——找一个大街上随便找来的人?找个炮友?为什么要出轨,为贪新鲜?是因为厌倦了?就只是这些么,就要背叛他们三个人?
然后等燕德抽完最后一口烟,他说:“对不起。”
从听到第一个字,程朱的手就抖了下,长长的烟灰一下从一整块变成碎末,从上往下的噗噗掉落在地上,散成一堆灰烬。
程朱低低咳了一声,他看着地面,似乎有些气喘:“燕德,别这样……”他的话音越说越低,到最后根本就听不见了。
他没忍住喉咙里的痒意,又连咳了几下,继续说:“你只是因为不想和我们做爱吧?”
燕德漠然的注视着程朱。
此时,浴室的水声恰好停了。
炮友出来时,表情比较古怪。
眼睛一会扫到燕德这边,一会儿又扫到门口那边的程朱,最后就干脆停到程朱身上不动。
他啧啧一声,语气欠打:“哟,这是来抓奸的?身材不错嘛。”
程朱冷冷瞥了他一眼,没理他。
对燕德说:“跟我出去。”
见燕德没动静,程朱眼神暗下来,重复一遍。
“阿德,去穿衣服,跟我回去。”
他看着燕德的眼变得冷硬,连同他的语气,也带上少见的控制与强硬。
燕德想了会儿,转身利索套上衣服,身体上一些昨晚留下的痕迹很明显,在房间里两个人眼神各异的注视下,他的动作有点卡顿。
程朱和爱撩骚的炮友都不说话,他站在浴室门口,不打量程朱了,定定看着燕德,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德要离开的时候,炮友突然叫住他。
燕德回头看时,门前的程朱已经忍耐到极点了,拳头捏得很紧,手背青筋毕露。
这个靠在浴室门上,头发颜色很非主流的青年唇角斜斜勾起,牵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你记住了,我的名字叫单愿。”
燕德愣了一下,点了下头表示他知道了。
他不明白炮友……单愿为什么在这时候要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昨夜里,遇到一个正和别人跳舞的青年。你来我往,跳起来真漂亮。
那灯光下的墙面身影尤其曼妙,腰线掐起来的曲线让燕德想起了森林里行走的鹿,身姿矫健,鹿角繁复,亦步亦趋走来的同时,慢慢用它的纯洁编织成了一张看不清的网。
燕德问青年:愿意吗。
青年笑起来,也很漂亮。
一切都在不作声中有了开始和结束。漂亮的青年先沉默看他,然后无声点头。最后他们去附近的酒店开了房。
认识的过程是最简单的,燕德全程感受到一种可以称为享受的快乐。他们在做爱时,在互相对撸,互相抚慰身体时,感受到的应当都是同一种快乐。
电梯门开了。
燕德看了眼手表,早上六点二十七。
也就是说程朱一得知消息后,大半夜不睡觉就从隔了好几个城市的焕城赶回来。
站在左边的程朱,睫毛纤长浓密,掩在看不清神色的眼上,眼下一片青黑阴影。
在程朱那张堪称漂亮的脸孔上,青白到看不出一丝丝血色。
这个缺少生气的模样让燕德想起了茅仔柯。
他以前从未觉得程朱和茅仔柯有任何相似之处,因为差别太大,也许人才可以互相吸引。
他后来愈来愈相信这一点。
在三个人的世界里,程朱完美无缺,是茅仔柯最后的降落伞。
茅仔柯的身体一直很差,他从小就有哮喘,加上体虚,全年靠调养过活。他最亲近两个人。一个是从小长大的燕德,另一个就是程朱。
燕德是什么时候才开始真正知道这一点的?
曾经燕德去病房看他,在一个夜晚。
燕德站在病房门口,注视着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人沉沉的睡了过去,月光如水般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