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私立医院里人满成患,来看病的病人在窗口前和走廊上排成长队,来来往往的白大褂们穿梭期间,看起来繁忙无比,无暇他顾。
“吱呀——”一声,玻璃门再次被打开,黄昏微茫的光线沿着门缝射了进来。戴着鸭舌帽的少年满脸焦急得大步走进,拦住匆匆路过的护士:“不好意思借问一下,妇产科在哪?”
护士条件反射得抬头找大肚子的产妇,但少年身边没有女人,只有一道单薄修长的身影虚虚斜靠在少年肩头,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口罩遮住他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和神情。
她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随口问道:“是来产检吗,产检科一直往右走……”
“不是产检……”少年嗫嚅一下,小声说了两个字,那声音轻得仿佛在做口型。
护士瞪大眼睛,她看清了那口型,分明是“堕胎”两个字。
她悚然一惊。
国家的反堕胎法颁布已久,稍微正规些的医院早已取消人流科,护士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你们疯啦!”她同样压低声音,催促他们赶快离开:“好好的孩子怎么能不要呢?堕胎是犯法的!我劝你们别费心力找了,所有医院都没有人流了,要是让别人知道你们在干犯法的事一定会立刻报警的!”
“可是他等不了了!”少年急得一把搂住身边的人往前一推,护士这才看清楚,那是一个几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年轻人,口罩之上露出的额头苍白一片,细密的汗珠蜿蜒流淌,濡湿了额发和鬓角。再往下看,胯下的黑色衣料似乎浸透了鲜血,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而难以言说的颜色。
护士完全呆住了。这分明是自己偷偷药流不成的后遗症,如果不及时清宫的话,很容易会因为并发感染而危及生命!
她顾不上追究怎么会有人敢胆大包天用禁用药,又是怎么神通广大得拿到堕胎药的,只觉得惊恐万分,仿佛在面对一块巨大的烫手山芋,看向那昏昏沉沉的年轻人的眼神顿时充满怜悯:
“他这种情况我们医院真的没法接——双性人,又堕胎,是多么不怕死啊,唉……”
“你们不是私立医院吗,不是有钱就能做的吗!”少年急急忙忙掏兜:“我们有很多钱,足够买他这条命了……”
护士按住他的手,诚恳道:“你们的钱能买下这个国家都不行。这是触犯法律的事,谁会拿这个冒险。我奉劝你们趁着没被发现赶紧离开,我可以不揭发,但你们继续纠缠的话我可要叫人了!”
少年叹了口气,感觉肩头的分量又重了一些。他知道时间不等人,于是扶着年轻人转身就走。医院门口停着一辆车,他先将年轻人小心翼翼得放上去,自己上了驾驶位,皱着眉头思忖一会,忽然重重一拍方向盘,下定决心似的发动汽车,很快便汇入滚滚尘世洪流中。
“这孩子真是够大胆的,太不要命了,”上了年纪的医生颤抖着揭下口罩,生了皱纹的眼角隐约能看见几道泪痕。
如果有路人看到他们身处的地方,一定会惊讶得张大嘴巴——这里正是臭名昭着的“老鼠仓实验室”,很多卖卵、代孕、器官倒卖等黑色交易会在这里完成,因为是不为主流所容的黑色产业链而且建立在地下,仿佛阴沟里的老鼠,所以得了这么一个称呼。
地下室狭小而相对简陋,角落里堆满了沾着血的医疗器械,只能勉强塞下一张床。床上污迹斑斑,被单隆起的弧度能隐约看出是个人形,实在瘦弱到了极致,露出的一张脸苍白如纸,透出不祥的灰败来。
赫然是方才在医院里的那个虚弱的年轻人。
此刻已经做完了手术,空气不再那么紧绷着了。
“孩子的父亲是谁啊?”老医生擦着手术刀,一面问道。
“害,左不过是那些场面上的呗,”鸭舌帽少年耸耸肩:“秦哥算是头牌,出场费贼高,邹佳木那黑心肝的商人要多赚钱,就老让秦哥出台——闵先生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啊,玩起来不管死活,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真他妈想不到,秦哥居然是个能生的。”
姓闵的老医生闻言,放下手术刀,无声叹了口气。
少年口中的“黑心肝商人”邹佳木,乃是南城最大的夜店——“楼色春台”的幕后大老板。他手下管着一众卖相甚佳的男孩女孩,“秦哥”——也就是现在躺着的秦玖——赫然在列,而且地位颇为特殊。
秦玖确实是“楼色春台”最叫座的一个,但邹佳木没有像别的老板那样,把这棵好苗子保护起来,而是拼了命得叫他陪客,颇有一种不整死不罢休的架势。
这就让人费解了。一般来说,夜店头牌都是神秘万分,轻易不见客以方便包装维持身价,讲究一个“待价而沽”,但秦玖这种情况实属罕见,身价已然不菲,却还像那些抢破头往上挤的新人们一般被对待。点名要玩他的人数不胜数,秦玖竟然照单全收。
培养一棵金灿灿的摇钱树实属不易,邹老板却不按常理出牌,仿佛把秦玖当做一捧烟花,任他盛大耀眼得轰轰烈烈绽放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