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林子里整日整日的没事可做,积雪难化便在屋前开垦了很小片地,弄了几根细竹子围成个栅栏,在中间种了些菜。卿懿之前在淮苍城里,除了听曲遛鸟斗蛐蛐就爱捣鼓这些东西,从膳坊里要了些青菜切下来的根,埋在土里小心呵护着过段时间便真的长了出来。只是宫里要事事小心,没过多久父亲就令下人都拔了。我只大概记得怎样弄,这样过了半月始终没有长出东西来。又过了几天冒出了些青色的嫩芽来,我从生下来也算是娇生惯养,不曾碰过这些,真自己动手做了,几颗青菜苗看着就觉得宝贝得不行。
这屋子离水源不算远,因在河的中游夜里依稀听得见水声,清新悦耳也算舒服。北凉的冬天很长,像是两个月才会开始回暖,但林子冷的刺骨那河里的水虽流动,到晌午是冰的,夜里更是凉得很。我从小就有一堆人伺候,到了北凉闻人隼也不算太过亏待,现在要自己烧水沐浴觉得麻烦,便每天夜里去河边提水回来烧水擦拭身子。
傍晚做了饭又弄了一身的炊烟,还未用饭就带了小木桶的去河边提水。这竹林深得很,我在这住了许久并未见过什么人,故而也算自由。今日夜里有些凉,我却实在忍不了身上的味道,匆匆裹上厚衣衫去河边。水还尚且冰冷,烧了好一会,那换的衣服搭在床栏上,我伸手去拿却见那竹屋一处缝隙里外头一双野兽般的眼好似在窥探,着实吓了一跳,一瞬的愣神我立马扯了衣衫一罩取了床榻上防身的短刀出去,也许是什么野兽必得用火敢跑,若是引来一群便糟了。
我急忙跑到屋后手都是抖得,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站在屋后,赤着脚冻的青紫,“谁派你来的?”周生说过的不可能有人会找到这里。
“我…我之前住这…”
瞧着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这林子这样深竟能走到这里来,看着衣衫褴褛这还能看到脏兮兮的腿根处。
“胡说,这是…这是我朋友的住处”
那孩子不肯走视线有些可怜,冻的嘴唇干裂说话也打着哆嗦“真的…几日前我下山…不小心被抓去充军…好…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回想起来父母兄弟都在身边时正是年少,多好的年纪啊不该在外吃这样的苦。
可我自知不应滥用自己的善良,我走近去看那双赤着的脚上全是伤口和泥,不知走了多远的路又或是遭遇了什么。生了一双墨色的眸子,看着并不像是北凉本土的人,那双眼里同我一样也有一丝冷漠和警惕。
“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说完我便合了门。
我吹了灯,回榻上关了灯闭了眼却好久都不能入睡。仔细听着外面除了林间风吹竹叶和依稀的流水声,什么都没有。现在昼夜还是有些温差,逼着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却不知怎得猛地想起大雪夜里那双碧色的眸子,也是脏兮兮的一张脸...我翻身下榻取了床栏上的一套衣裳推开了门,那少年却早不见了踪影,谁知道一次陌生的离别后会是多艰难的流浪。若是我还是年少时,也会希望遇到的人救我一命,留我一晚的。
自那少年离去我便时常睡不好觉,每天夜里连着发梦,全然是过去一些不好的事,惊坐起来就是一身的冷汗。
我瞧着自己湿漉漉的手心出神,那些梦里总有一双碧色的眸子,却不是淮安...恐是在北凉的经历了太多,不自觉就依赖了离自己最近的人...这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人叫我受了一身的伤,叫我午夜梦里都不得安生,我并不愿回想重新躺下却也不能安睡 。
屋外一阵声响,我披上外衣推门去看。几日前的少年竟回来了,站在门前的菜地里,围栏里刚出嫩苗长了一小截的青菜全被摘了,那个少年却站着不动,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我,并不惧怕也没丝毫内疚的样子。我微蹙起眉,这边城本来就不比腹地那般太平,是我太不小心了。
“这边城人杂,我不想招惹什么是非。走吧,别再来了。”我拂了拂袖子要转身和门。
那少年立马跑了过来,将身后的东西递了过来,是条活鱼。“我是给你送鱼来的,你圈那那一圈都是杂草,这个季节长不出菜...”
我想着在这住了个把月了,从未走出过这片林子,想吃上几口鱼粥自己却又捕不到。听了他的话我便尴尬的先接过那条鱼,叹了口气叫他进了屋子。
许久未同人讲过话,我想的闲云野鹤不似苏辞那般,他一屋子的颜如玉求之不得没有外人叨扰。我最爱的便是骑马了,如今身子成了这样,一人住着更是无趣,不过一个少年吃一顿饭也不会给我添什么麻烦。
这少年还如之前的一面之缘一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将鱼放进屋里的小水坛里,我便洗净了手去给他盛了一碗清粥。
一顿狼吞虎咽,这孩子细看生得算得上是精致好看,脖子侧有块伤疤似的痕迹。那是奴隶的标识,瞧着是被他抓挠破了不想叫人看见。
“我会抓鱼,会打猎,能帮你挑水劈柴生火”
我专心看着那疤痕一时没注意他已经吃饱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本想着留他吃顿饭却没想到这小子倒也机灵会看眼色“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