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讨厌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并不是。但世间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们的兴趣也是奇奇怪怪。
只有被人憎恨,我才会觉得幸福。
只有憎恨才是有力量的,轻飘飘的吻与粗暴的拳头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才更能让人有感觉。
世界上讨厌我的人很多。但他们通常不会直接表现出来,而是要辛苦地伪装。看着他们那样辛苦的表情,总觉得非常有意思了。
当然,比起被人在背后默默地憎恶,帕里斯通更喜欢那种直截了当的恨意。
被包裹着恨意的拳头重重地砸在脸上,那一刻,不仅是身体,就连灵魂也一并受到了波动。只有那一瞬间,或许他才会有那种感觉:哦,我是存在的。
存在感,某种程度来说与幸福感是相通的。
塞拉缺乏存在感,因此没有幸福感。
勃朗特小姐。
对于这位没有什么求生欲·望的病人,身为医生的洛克菲尔总是极尽耐心地劝慰着她:您或许感到非常无趣,但是请相信,生活总是存在惊喜的。
洛克菲尔先生是位尽职尽责的好医生。可塞拉总会不自觉地将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加工成其他的模样,情不自禁地扭曲他的好意,在身旁竖起高高的屏障,将整个世界的人都挡在外面。
面对病人的不配合,洛克菲尔也是无可奈何。
那您休息吧。
他起身离开了。
房门轻轻关闭,寂静的室内,失明的少女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头,一言不发,宛若一个精致的人偶。
她的眼神很空洞,大概是因为她的瞳孔已经无法再接收到光线。
绷带几天前就拆掉了,可她仍旧看不见。这种情况兴许会持续一辈子。她会永远失去光明,尽管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光明。
洛克菲尔说错了,她的生活从来不存在惊喜,只有接二连三的惊吓。现在,哪怕对方忽然变脸,趁着她失明侵·犯了她,她估计也不会感到吃惊。
她无法分辨,此刻站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真的好人 还是伪装成好人的恶棍。
哟。
刚出门的洛克菲尔就碰到了自己那位不靠谱的雇主帕里斯通。
英俊的金发青年挥着手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就像一位朝着群众招手的温和总统。看似平易近人,可他的一举一动已经把自己摆在了比其他人更高的位置,所以即使表现得再如何善气迎人,也摆脱不了给人高高在上的印象。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却用自己的眼神告诉你:我们是平等的。
正常人能相信这句话吗?
可惜很多人都会情愿相信。不是相信,是情愿相信。因为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把那个人拉下来?还是拼尽全力站到他的那个位置?只有情愿相信,他才会把你归为无害愚蠢的一类,不会将你铲除掉,或许还会把自己不要的残羹冷炙赏赐一些给你。
洛克菲尔显然不属于情愿相信的那些人之中的一个。他是真的相信。大抵因为比起其他人,他并不属于所谓的底层人物。他不需要装疯卖傻去讨好对方。何况帕里斯通走得是亲民路线,除非知晓他本质的人,一般人不会主动抵触他。加上帕里斯通看起来很轻·浮。这种轻·浮感减弱了他骨子里渗出的那种危险感。
很少有人会去警惕一个轻·浮的男人,除了女人。女人警惕所有男人。
帕里斯通先生。
洛克菲尔停下了脚步。
金发男人朝他径直走了过来,他的步履轻缓,语气散漫:勃朗特小姐还好吗?
一切都还正常。想起日渐消瘦的少女,洛克菲尔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勃朗特小姐的似乎并没有求生的意愿。大概因为她所遭受的苦难,已经丧失了对人生的希望了吧。
你看起来很担心她啊。来人轻笑了一声,暧·昧的眼神令他无端心虚了起来。
脸颊升起一片红云,洛克菲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毕竟我是医生嘛。
哦帕里斯通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 ,好在没有直接戳破。
唉。垂眸叹息一声,金发青年以自己精湛而略显浮夸的演技表演了起来,说起来勃朗特小姐还真是可怜了。她之前一定遭遇过很多痛苦的事情吧,毕竟能伤成那个样子真是令人心痛啊。说着,他走到走廊边缘,背对着医生发出轻·浮的感叹:这个时候,若是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关爱她,她一定会爱上那个人的吧。我也想了,可惜勃朗特小姐似乎很讨厌我。太可惜了。说完,他摊开手,做出惋惜的表情。
你为什么会被讨厌你不知道吗!
帕里斯通先生!洛克菲尔被男人的轻·浮发言弄得面红耳赤,这种事情就不要在勃朗特小姐的面前说了,否则她绝对会更加讨厌您的!
嗯哼。青年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道,明明我救了她,她怎么也该以身相许吧。
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