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不离守着书摊,一有消息就来寻他。
安顿好谢临,陆有矜心事重重的去亲卫府里当差。
章家日渐失宠,亲卫府最近人心浮动。冯闻镜多次向他透露要除掉京城周边的匪患,都被他以准备不周,怕打草惊蛇遮掩过去了。
太子……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保住太子呢?
那几个男子见新人过来,便都齐齐回头审视,这是来争抢饭碗的人,他们虽拿了钱,但心里多少还会抵触。
谢临垂着头,不去和他们对视。只拿起湖笔在纸上写柳公权,他多日不曾握笔,况且除了练字初期,他几乎没碰过楷体。陆有矜说京中的书写摊子写家书讼状都用楷体,因此他怕自己手生。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觉照本宣科甚是没趣,笔下也散漫起来,开始涂涂画画。
谢临写累了,直起身子四处观望才发现这儿的生意可谓极其惨淡——写字的比顾客多出好几个,大部分人都无所事事地把宣纸卷成扇子的形状,呼呼乱扇。
因为没客人,就难免心烦意乱。再加上日头越来越高,谢临只觉得脖颈粘腻,呼吸都困难。
街头卖冷食的小贩扬声叫卖着:“冰雪元子荔枝膏。统统两个铜板喽。”
谢临拿了两个铜板走到张着的青布伞下,把钱递过去。
那人从木桶里拿了碗晶莹剔透的雪泡豆水儿,嘱咐一句:“客官,这碗喝完可是要还的哟。”
谢临擦了把汗,指指自己的写字摊:“我在那边儿喝,喝完给你送来。”
说罢,就双手珍而重之地端着小碗挪回自己的写字摊儿。冰过的绿豆水清凉爽口,喝一口下去,五脏六腑的邪火都被平息了。不多时,一碗雪泡水就见了底,谢临挠挠脑袋,又从袖中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份冰雪元子,小口小口抿着吃冰。半日过去,别说挣钱,倒是把带来的几个预备找零的铜板花了个精光。
日头逐渐移到正中,脚下的地面都在冒着热腾腾的暑气,要把人烤蔫。为生计所迫的人们依旧站在毒日头下,连声叫卖着自己摊位上的玩意。
写字的那几人掏出干粮,凑在墙跟底下一起噎干馒头,即使走两步就有冷饮,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肯掏出两个铜板去买。那个卖冷食的小贩,自己喊得口干舌燥,也没有喝一杯冰过的水。
谢临不由地叹口气,生计,不是游戏人间,是真真切切地用尽全力咬紧牙关。他总以为自己是受了磨难的人,可现在出了门,亲眼看见芸芸众生辛劳。倒恍惚了——若一时的起落和切肤之痛是苦难,那一朝一夕的奔波忍耐又算什么呢?平凡人的劳苦,就可以在权贵的起落前轻描淡写吗?
谢临吃着元子,突然觉得自己依旧是宓英阁中不配谈苦难的少年。
正是酷暑时节,刚从冯府出来的沈均用衣袖擦了把汗,他想着冯闻镜曾教谢临骑马,事发时又在亲卫府任职,也许能听到些风声。结果磨了半日,冯闻镜却一个字也不多说。
他垂着头进了家门,小厮便喜气洋洋迎上来:“您去哪儿了?江西来信啦,是您的同僚赵大人,他来京述职时见过谢公子,他还没到江西您便进京来了。这不,这是他的信笺。”
沈均奇道:“还有这事?”又把信从头到尾细读了两遍,嘴角渐渐翘起,眼中随即露出狂喜。望了一眼余温未褪的夕阳,向深柳堂飞奔而去。
巷口的茶馆露台上,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迅速把几个铜板放在桌案上,起身尾随沈均而去。
茶馆的小二刚续上茶水端了壶过来,看到那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和桌上的铜板,扬声道:“客官,这茶刚续好,你怎么……就走了?”
话音未落,那抹背影已隐没在街的尽头。
因陆有矜的出身和性情,除了那次城门骗局,章家便很少派他去做真正涉及前朝的事。
但朝廷新立初期,追捕前朝本就是头等大事。春去秋来,陆有矜的升迁肯定比不上效劳甚多的同僚们了。
好在山匪这事不需避讳,几个人围坐桌前商量了一日,也算有趣。
秦肃饶有兴致地瞅瞅陆有矜:“陆兄真是好计谋,不过……我以为你早就是出世的高人,怎么?又愿意插手俗事了?”
“兄弟们辛苦。”陆有矜笑笑:“我也早就有和你们一同做事的心,打下手无妨。每天无事可做,也对不起每月的俸银啊。”
秦肃见陆有矜上进,欣喜答应道:“好说好说,下次有差事叫上你便是,说起来这京城的新贵你有一大半都不认识,真该多见见世面——对了,今晚平乐坊大顺斋,吏部侍郎的局,一起凑个乐子?”
陆有矜已站起身子婉拒:“你们放开玩,我改日再去。”
说罢转身欲走。
秦肃拉住他道:“才说认识人,怎么又回家?”
陆有矜笑笑,只道:“今晚落霞真美。”便走出房门,在廊庑下和众人拱手告别。
众人眼看他朗朗身影转过廊角,皆笑言:“有矜毕竟年轻,少年人可真占尽天时地利。”
晕染地动人心魄的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