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二人相视一瞬,陆成坤率先开口:狐狸,这里原本就是一道河吗?
胡梨被问得一懵,她对这片也不怎么熟悉,平日里不常出门,也很少走这条路,这里原本是不是一道河她还真说不准,不过这些山河应该几百年前就在这里坐啊躺的了。
她猜的。
石块压着河水,天快黑了,现在已经冻得她胳膊上浮起一层细密疙瘩,夜里会越来越冷,见陆成宥僵站不动,胡梨上前拍住他肩:应该是吧,怎么了?
陆成宥的肩垮下一瞬,不知浑身到底是僵还是软,呼气声明显带着恐惧,他朝陆成坤喊:哥!你也是在这?
陆成坤走回来点头,鞋头踢抛起颗碎石子,碎石落地砸在平铺的石堆上,啪叽声牵引人去寻它的位置。他弯腰捡起那颗石子,手肘向后一扬再向前将它扔出,石子砰砰砰三下,点着河面打出圆圈波纹。
两人静静守着那片河,等它的反应。
与想象的不同,河里什么也没有。
胡梨琢磨不透,他们俩这幅样子,是要下河洗澡?还是要捉河中鱼虾龟鳖?
狐狸,我就是在这道河的岸边醒的。
河水浸肤的异样感,凉得令他毛骨悚然,那日午后的奇遇情节正如这片瘆人冰河,正一点一滴地往他脑内注入。
*
陆成宥没考上公务员,妈妈搜罗了一堆招收应届毕业生的应聘信息,妈妈给他做好了简历,挨个公司投挨个公司问。
那天一大早妈妈熨烫好白衬衫和西裤,陆成宥第一次穿皮鞋,有点板脚,在客厅里刚踢踏了几下正巧撞上妈妈端来的早餐,一碰一扬紫菜蛋花汤洒了半碗出去,冒着热气的汤汁泼上他的新皮鞋,妈妈放下碗立刻蹲到他脚边要擦。
手里没有抹布,妈妈卷起袖子就要碰上皮鞋,他两脚一分连忙躲开,语气极重喊她:妈!你腰不好你总蹲上蹲下的干什么啊!我自己擦!
你擦不干净!脱下来妈妈给你擦,你快去吃饭吧!一会儿还要去面试呢!
她端着汤碗往厨房走,拿起抹布倒上洗洁精,一边搓揉一边朝客厅大声道:陆成宥!还不快点去吃饭,菜都要凉了,别磨磨蹭蹭的站在那,你今天要面试的公司可是有头有脸的大企业,名声大工资高,说出去也好听。你一定要给妈妈好好表现,哥哥那么有出息,你不能整天只想着玩,面试一定要通过,不然你就太没用了!
面试时间定在上午十点钟,陆成宥穿戴整齐出了家门,妈妈就趴在窗台上看他下楼,指甲刮挠在小腿处,看他走出小区,又刮挠手臂,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
面试结束,陆成宥约了同学一起去学校打篮球,他得先回家换套衣服换双鞋,衬衫西裤太正式也太一丝不苟了,他穿不惯。
刚换上球鞋,妈妈拎着菜兜拧钥匙开门。 他一手把着卫衣,一手解扣子,还没来得及换上,手机信息提示音打了个响,从裤袋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对话框的一边发来黑字:上山BBQ
他双手握着手机回复:不打篮球了?
对面直接一条语音发过来:还打什么篮球啊,你面试百分之百能过,过了以后可就是打工狗了,打工赚钱攒首付娶媳妇生孩子,就你妈那个性格还能让你消停?赶紧来吧老兄,这可是你最后的狂欢了,咱们上山烤个肉喝箱酒多爽啊,对了,我多叫几个,你先去,我们一车一会儿就过去。
陆成宥听完近60秒的微信语音有些犹豫,他更想打篮球,正要婉拒,恰这时塑料袋摩擦的哗哗声响跟近,他看向手机屏幕,黑屏里反照出妈妈触手可及的身影。
他倏然回头,妈妈查岗似的盘问:陆成宥!和谁打电话呢?男的女的?
妈!你怎么不敲门呢!
我在自己家里敲什么门,你有什么隐私是妈妈不能知道的?和谁打电话呢?
我都二十多岁了,不用什么事都详细跟你汇报吧,你别管了。
你二十几岁还是三十几岁不都是个小孩吗?你就像永远长不大似的,我真搞不明白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哥哥什么事都做到最好,你什么事都做到最差,我管你怎么了,父母管儿女是天经地义!我管你还不是为了你好?
听妈妈的那些唠叨,他只觉得窒息,积压已久的情绪都轰隆爆发,没错,妈妈这个性格一辈子都绕不了他,他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哥哥就是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小孩,他永远被迫地跟哥哥做比较。
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干脆地做一次自己。
打消几分钟前的犹豫,陆成宥甩掉卫衣转身往外走。